第八章 普通人

    “董事長，你喜歡聽冷笑話嗎？”柳淳心偏偏看不懂秋時雨的臉色，笑嘻嘻地湊到他跟前，喋喋不休起來，“要不我現(xiàn)在就給您編一個？比如說，秋時雨這個名字是怎么來的呢？想必大家都聽過一句話，秋風秋雨愁煞人——”

    啪咯！秋時雨的指關節(jié)發(fā)出了可怕的響聲——

    “沒想到等啊等的，我就變成最后一個發(fā)言人了?！鼻滢群脱劭辞飼r雨就快崩潰了，趕緊從位子上站了起來，表情尷尬地舉高右手，強制大家把注意力轉(zhuǎn)向自己。

    “哎？我的冷笑話還沒說完呢，卿奕和你怎么就插話進來了？”柳淳心偏偏還不領情，噘著嘴埋怨起卿奕和來。

    “好了！你可以閉嘴坐下了?！比侮锥伎床贿^去了，一把扯下興奮過度的柳淳心，斥責了他一句。

    “好吧?！绷拘囊娛侨侮壮龅氖?，心中有愧，盡管有些不樂意，還是應了一聲，乖乖地坐下了。

    秋時雨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要不是卿奕和與任曜解了圍，他都想對天長嘯了，招進來的都是些什么人哪！就憑柳淳心的情商，他在娛樂圈里能干啥？！海選賽里沒有設置多對一的面談關卡還真是失策，得漏了多少像柳淳心這樣長得人模狗樣，一開口就讓人想吐血的小家伙啊！秋時雨痛心疾首地想著，開始神經(jīng)質(zhì)地懷疑起那些尚未出道的學員里是否也有那么幾個絲毫不懂察言觀色的漏網(wǎng)之魚來……

    卿奕和站在任曜的身旁，望著那些排名在己之下的少年，微微一笑：“大家對于‘兩種人’這個命題的發(fā)言都很精彩，我思考了很久，覺得這個世界上的人類，應該分為普通人和不普通的人?！彼麚狭藫项^，流露出些許懷念的神情，“其實，這個問題我跟一位好兄弟也探討過，當時我的想法是，可以分為平凡的人和不平凡的人。但那位好兄弟提出了異議，他說平凡之人的定義太寬泛，而且有些人以平凡為榮，有些人卻以平凡為恥。所以，我直到今天也沒有想明白，究竟應該怎么回答他?！鼻滢群蜎]有說出口的是，這位好兄弟現(xiàn)在正躺在病床上，身上插著很多管子，以冰冷的機器維持著生命，臉色慘白得跟死人一樣。

    那個人問的問題，一直困擾著卿奕和，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再度被提起，讓他不自覺地苦笑起來，這是……宿命？

    “哦？既然你沒有想明白，為何又將平凡的人改成了普通人呢？”秋時雨很有耐心地問了下去，對于卿奕和，他始終興趣滿滿。

    “可能是我認識到，普通人的說法更為客觀吧。我沒有權利去評判別人是平凡還是偉大，但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標準來評定別人是否普通?！?br />
    “按照你自己的標準來看，你是個普通人嗎？”

    “……”卿奕和沉默了。他覺得自己是個普通人，不應該涉足如此華麗又虛偽的偶像世界。然而，命運之手將他選中了，容貌并不出色的自己榮登榜首，這讓他有一點點虛榮，也有一點點動心。

    “你的技術能力，也就到此為止了?！痹?jīng)，有人毫不留情地對他下過這樣的判斷，使年少的他嘗到了苦澀的無力感。身高、爆發(fā)力、奔跑速度都沒有過人之處的卿奕和，憑的是一股子拼勁，在中學的球場上占穩(wěn)了前鋒的位置。私下里不斷加強訓練，球場上卻依然得不到太多的機會。

    卿奕和很久之前就明白了，要考入職業(yè)足球?qū)W校，憑借的還是硬碰硬的身體條件。成績平平，運動能力也是一般，只能讀到初中畢業(yè)的自己未來可能就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讓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承認這一點是很痛苦的，但生就冷靜的他，并不是一個會逃避現(xiàn)實的人。

    卿奕和想賭一把！至少，在這里不會因為天生的身體條件就直接被判出局，不是嗎？而且，他還擔負著那個人的夢想，為了這個夢想，他才鼓起勇氣報名了海選賽的，不是嗎？

    秋時雨拍了拍卿奕和的腦袋，沒有忽略他一連串的神情變化，這里的不少人都擔負著難以啟齒的過往啊，“關于兩種人的你的回答是我聽過最有意思的，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這是您對我的贊美，還是對您自身審美的肯定呢？”卿奕和的眉眼笑了開來，展露出少年獨有的狡黠之色。

    “大概……兩方面都有吧?！鼻飼r雨爽朗一笑，并不介意他小小的冒犯。

    其他的少年望著這兩人的互動，心底的疑惑更深了：他們之間流動的這股默契，真的是今天才培養(yǎng)起來的嗎？

    “好了?！鼻飼r雨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你們回答得都很不錯。下次集訓時，或許會有人私底下來問你們，在今天給出的這些選擇中，你選擇成為什么樣的人?！?br />
    “有人來問我們？難道不是您嗎？”祁思發(fā)現(xiàn)了秋時雨話語中的奧妙之處，舉手發(fā)問。

    “哈哈，別看我這么吊兒郎當?shù)臉幼樱么跻彩莻€老板，可不能陪著你們這些孩子團團轉(zhuǎn)啊?！鼻飼r雨對著祁思皺了皺鼻子，精明的狐貍臉馬上變成了無辜的小豬臉，“下次集訓的負責人不是我?！?br />
    “那是誰？”少年們有點緊張，好不容易對這個狐貍男熟悉了一些，下次竟然又要換一個陌生人來帶他們嗎？

    “保密?！惫逝搶τ跁r雨來說是小菜一碟。

    “噢……”少年們拉下了臉，對于老板的童心未泯他們還能說什么？又不能揍他一頓出氣，也不能集體跳槽，有些男生已經(jīng)開始幻想未來的培訓師是個前凸后翹的大美女了。

    “記住啊，下次集訓前的這段時間是你們最后的反悔機會，好好把握?！鼻飼r雨沖著眾人拋了個飛吻，在一片作嘔聲中大笑著離開了會場。

    工作人員走了進來，將打印了下次集訓的地點、時間、注意事項的表格發(fā)給了六位少年。

    任曜看著手中的通知表，有些驚訝地咋舌：“一周后？！這么快？”

    祁思歪了歪頭，笑著說：“對于確認自己要成為偶像的人來說，一周的考慮時間反而顯得長了。”他挑釁般地看向力壓自己的第一名——卿奕和，“你說是不是？”

    卿奕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沒搭理他。

    “卿奕和，你家是在哪個區(qū)的？”任曜大大咧咧地勾上了卿奕和的脖子，將他使勁地往下壓，嬉鬧起來。

    “浦南區(qū)?！鼻滢群透静慌滤墓?，一伸手就要去摸任曜的胳肢窩，被他笑著逃開了。怕癢這個弱點是卿奕和在任曜上次與自己笑鬧時發(fā)現(xiàn)的。

    “哎？我是浦北的哎。”任曜流露出遺憾的神色，“看來不能跟你一起回家了。”

    “我也住在浦北區(qū)?！逼钏急持粋€新潮的背包，瀟灑地沖任曜打了個響指，“一同歸去如何？”

    “好耶！”任曜高興地跳了起來，他對祁思的好感度僅次于卿奕和，這兩個男孩算是他參加海選賽最大的收獲了，是他認真要交的朋友。

    卿奕和撇了撇嘴，刻意忽略祁思看向自己的歉意目光。又不是小學生了，還玩這一套“你跟我好，別跟他好”的把戲，無不無聊？他看了看四周，被任曜這么一耽擱，其他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卿奕和勾起自己的背包，隨意地往肩上一擱，便要離去。

    “卿奕和，下次集訓再見?！比侮椎哪樕嫌致冻隽舜蟠蟮男θ?，手舉得高高地，向卿奕和道別。

    “……嗯?！豹q豫了一會兒，卿奕和回過頭來，終究給了個肯定的答復。

    “拜拜?！比侮紫袷蔷驮诘人@句答復似的，扯著祁思的胳膊，竟走得比卿奕和還快。

    “呵……真是個有意思的家伙?！鼻滢群屯鴷龅哪硞€角落，想起彷徨中的自己抬頭看向主動來朝自己打招呼的男孩的那一瞬，金色的陽光在男孩的身后淪為白花花的背景墻，耀眼得不似凡間之人的少年伸出了右手，“你好，我是郁令。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