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道符

    “等一下。”眼看秋石向木夭走過去了，我頓時有點心急了，連忙叫住他。

    “朋友，現(xiàn)在可不是憐香惜玉的時候。”秋石回過頭來，有些不滿。

    我把手伸到衣兜里，偷偷擺弄著手機，然后咳嗽了兩聲說：“你們這不是殺人嗎？”

    “這不算殺人，她不是人?！鼻锸瘬u了搖頭，振振有詞。

    “可是……”我撓了撓頭，想出來一個理由：“你們在面館附近殺人，這有點太明目張膽了吧？千金面的薩老頭可是個夜貓子，這時候肯定沒，萬一被他看見了，你們可就說不清了?！?br />
    “多謝你好意提醒。我手腳很快，他看不到。更何況，他死相很明顯，已經(jīng)撐不了多久了?！鼻锸α诵Γ荒樣焉?。

    “等一下，我還有話說。你們……確定她不是人？萬一殺錯了……”我干笑了一聲：“那我可就是見死不救了?！?br />
    “剛才不是讓你看過銅鏡了嗎？你這個人怎么這么啰？”紅線不耐煩的看了我一眼，扭頭對秋石說：“大哥，不用管他，你去殺了那女的，我看著這，不會讓他打擾你。”

    眼看秋石就要殺了木夭，我再也顧不得了，一拳向他后心打過去。

    我平時注意鍛煉，也曾學(xué)過散打和搏擊，身手自信不錯。可是秋石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只是輕輕一帶，我的身子就從他旁邊滑過去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我心里一涼，知道他是一個高手，身手遠(yuǎn)在我之上。但是我不能退，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我轉(zhuǎn)過身，干脆把他抱住了，這樣的打發(fā)有點無賴，可是事情緊急，顧不上了。

    “朋友，你一定要這樣糾的話，我就不客氣了?！鼻锸行o奈。

    他兩腳在地上站定，上身猛地轉(zhuǎn)了半個圈子。我感覺根本無數(shù)使力，隨著他左搖右擺，像是狂風(fēng)中的樹葉，又像是漩渦中的游魚。猛然間秋石力道一送，我在地上居然站立不住，接連倒退了十幾步，砰地一聲，撞在一根路燈上。

    旁邊的紅線忽然抽出來了一把明晃晃的劍，抵在我的脖子上，一臉威脅的看著我。

    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秋石距離木夭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就在這時候，安靜的街上忽然響起來一陣急促的警笛聲，有一輛警車風(fēng)馳電掣而來。

    秋石的臉變了變，又轉(zhuǎn)身走了回來。

    “怎么有警察來了？真是礙事?！奔t線沖我怒目而視：“是不是你找來的？”

    “我一直在你們眼皮子底下，哪有機會？我感覺薩老頭嫌疑更大?！蔽遗e起手來，一臉無辜。

    “算了，咱們先走吧?！鼻锸瘒@了口氣，對紅線說：“當(dāng)著警察的面對付那女子，事后很難說清楚。我看那狐已經(jīng)受了傷，一身氣收斂不住，藏都沒辦法藏。想要對付她有的是機會，不急于這一時?！?br />
    “有警察又怎么樣？”紅線不甘心的爭辯：“上次咱們在江城，不是照樣當(dāng)著警察的面……”

    “上次是上次，這次是這次。江城是江城，湖城是湖城?，F(xiàn)在跟我走?！鼻锸行阑鸬拇驍嗨?。

    紅線滿臉不甘心，不過最后還是點了點頭。

    秋石想了想，從身上拿出來一張黃紙，上面歪歪扭扭，畫著一些符號，很像是電影里的道符。他把道符塞在我手里：“朋友，你趁狐不注意的時候，把道符貼在她身上。如果她是狐，會動彈不得。如果她是正常人，這一張道符也對她無害，你說對不對？如果把她制住了，不要輕舉妄動，我們兄妹自會去捉她?！?br />
    我沒接，秋石把道符塞進(jìn)了我衣袋里。

    他們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然后一閃身，就迅速的消失在黑暗中。遠(yuǎn)處的警車轟鳴一聲，追了上去。

    與此同時，馬路上那一團濃霧迅速散去，我看到木夭正站在馬路中央，兩眼盯著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你沒事吧？”我向木夭走過去，一臉微笑。

    “我能有什么事？”木夭看著地上已經(jīng)熄滅的蠟燭，同樣一臉笑容。

    “既然沒事，那我們回家吧?！?br />
    木夭卻不肯動，而是一臉古怪的上下打量我：“那兩個怪人跟你說什么了？”

    我不知道怎么開口，于是一陣沉默。

    警車垂頭喪氣的開了回來，顯然沒有追到秋石和紅線，它停在我們附近，警察下了車卻沒有走過來，而是點了一支煙，斜倚著車門看我們，像是在故意給我們談話的時間。

    木夭抱著胳膊，一臉耐心的等著我。

    “你的身份是什么？”我嘆了口氣，終于還是不住問出來了。

    “那兩個怪人說我是什么身份，我就是什么身份?！?br />
    “他們說的是真的？”我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你信他們，假的也是真的。你不信他們，真的也是假的?！?br />
    她伸了伸懶腰：“雨過天晴，今晚的月亮真不錯啊?！辈恢朗怯幸膺€是無意，她背對著我，專心賞月。

    我把手伸進(jìn)衣兜里，拿出那張道符，把它成團，又把它展開。我有一種，想把道符貼上去，驗證一下木夭是不是狐。

    月光撒在木夭的后脖頸上，她的皮膚像月一樣潔白。這樣的皮膚，貼上一張黃符，是不是有點大煞風(fēng)景，不倫不類？如果木夭不是呢？我這么干了，她會很生氣吧？我搖了搖頭，把道符揣進(jìn)了衣兜里。可是……如果她是呢？我又猶豫了。

    我應(yīng)該相信一個出生入死過的朋友，還是相信兩個陌生人？

    這種權(quán)衡讓我喉嚨發(fā)緊，心里空落落的，總想抓住個東西，卻總是抓空。

    “為什么不把它貼在我身上？”木夭忽然開口說話了。

    “你怎么看到的？”我口而出，緊接著又后悔了，暗罵自己是笨蛋，這話問出來，不是不打自招了嗎？

    “你的影子把你了。”木夭轉(zhuǎn)過身來，指了指我身后的路燈。

    “我發(fā)現(xiàn)和太聰明的女人在一塊，像是拔了毛的雞，沒有任何秘密?！蔽铱嘈α艘宦?，有點窘迫。

    “你有秘密，比如我就猜不到，你為什么不把它貼在我身上?！蹦矩采舷麓蛄课遥荒樅闷?。

    “你是不是狐，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為什么要貼上去？”

    “既然跟你沒關(guān)系，當(dāng)初為什么要拿出來？”

    “……”

    這家伙，一定要把人問的啞口無言嗎？

    木夭忽然展顏笑了，月光下的俏麗容顏讓我有點愣神。她向前踏了一步，幾乎和我貼在一塊了，她伸出雙手，環(huán)住我的腰，看著我的眼睛說：“那兩個人一定說，我是采陽補陰，會把男人吸成人干的狐貍精吧？”

    我點了點頭。

    “那你不怕嗎？萬一我是狐，你今天不動手，可就給了我吸的機會?！?br />
    她湊得太近，一陣陣帶著體溫的香氣灌到我的鼻子里面，兩團肉壓著我的膛，我不著痕跡的深呼吸了一下，有點意亂情迷，想到她的身份，又瞬間清醒過來，然后回答說：“我坐懷不亂，你就算想吸干我，也無從下手?！?br />
    木夭頓時笑起來了，起初是微笑，然后是大笑，捂著肚子笑彎了腰，就差在馬路上打滾了。

    足足三四分鐘，她終于笑夠了，在身上掏了掏，拿出來一包紙巾，遞給我說：“柳下惠，柳公子。坐懷不亂，正氣浩然。不過，你在裝腔作勢之前，是不是先把鼻血擦一下？”

    我伸手一抹，又流鼻血了。我現(xiàn)在想哭的心思都有了，丟人啊，真是丟人啊。剛說完豪言壯語，一轉(zhuǎn)眼就怯了。

    “事實證明，我如果要把你吸成人干，你一點抵抗力都沒有?！蹦矩苍谂赃叧脵C看我的笑話。

    “現(xiàn)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吧？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我擦干凈了鼻血，變得一臉嚴(yán)肅，今晚我必須弄清楚這個問題。

    “沒錯，我是狐。現(xiàn)在你明白了吧，我為什么會扎紙人，會取本命燈火，會看出來死人相。”木夭變得很坦然。

    好像唯恐我不相信似得，她忽然揚了揚手，我眼前一花，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片荒墳中間，舉目四望，看不到人煙，只是在周圍飄著兩三點鬼火。

    我正在驚懼的時候，那鬼火倏忽間熄滅了。我又回到湖城了，我依然站在大街上，木夭站在我面前，一臉平淡：“一個小小的幻術(shù)?！?br />
    我心里五味雜陳，覺得自己是個大傻瓜，被蒙在鼓里這么久。同時又有些茫然，她居然是一只？她果然是一只。

    那我怎么辦？接下來該怎么辦？

    她會害我嗎？不，不可能，她不是那種人?？墒恰艺娴闹浪悄姆N人嗎？一分鐘前，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人。

    我們還是朋友嗎？可是和做朋友……那和深山里的老虎拜把子有什么區(qū)別？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誰知道她哪天會翻臉？誰知道因為什么事就會惹得她翻臉？誰知道她翻臉之后會不會殺了我？

    “你為什么騙我？”心虛煩亂之際，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說出來這么一句話。這么一句無關(guān)緊要的話。

    “我什么時候騙你了？”木夭挑了挑眉毛：“我哪句話撒謊了？我說過我是人嗎？而且我早就告訴你了，我住在小中，沒有馬路，沒有電燈，沒有學(xué)校，沒有醫(yī)生……”

    木夭的回答得意洋洋，更像是兩個小學(xué)生在斗嘴。而就是這種斗嘴，卻忽然讓我放下了戒心。

    “你從變成人形那一刻就在騙我了?！蔽液苡字傻亩妨嘶厝?。

    “噗嗤。”木夭笑了：“你如果一定要辯贏了我才肯罷休的話。那好吧，我就是騙你了。我跟你道歉，對不起。怎么樣？”

    “現(xiàn)在你的生辰八字已經(jīng)偷回來了，你有什么打算？”我了太陽穴，勉強壓了一下亂糟糟的思緒，盡量讓自己理智起來。

    “我的打算先不著急說。那邊的警察是你的朋友？他好像等了很久了。”木夭向不遠(yuǎn)處指了指。

    “今天幸好有他解圍，我們?nèi)サ缆曋x吧?！蔽覈@了口氣，心想：“又欠下一個人情?！?br />
    來的警察姓高，是湖城的刑偵隊長，此人面相忠厚，心思縝密，是個四十多歲的單身漢。當(dāng)初我當(dāng)安保經(jīng)理的時候，曾經(jīng)和他破過幾起大案，算是好朋友。

    剛才我故意啰啰的和秋石說話，暗地里撥通了高隊長的電話。高隊長心思機敏，通過我和秋石的只言片語，果然猜到了我的意思，及時趕到了。

    木夭收起了一臉狡猾，像個乖乖女伸出手：“謝謝你及時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