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仍像那日孟善來時敞開大門,并無一人阻攔。
看來林家是做足了準(zhǔn)備,孟善隨著蕭殊踏進(jìn)內(nèi)院,便看見正廳里林放涯身穿絳藍(lán)色長衫親自煮著茶。
“林莊主有禮了,在下蕭殊?!鄙n溪四季溫暖如春,蕭殊著一身淺白色長衫,長眉如畫,眼如星眸,一雙皂白色靴子一路走來竟沒有沾半點塵土。
他星唇一點,氣吐如蘭,不卑不亢地說著。他只淡淡一句便已然讓人感受到清冷之意。
林放涯聽聲趕緊起座,抬眼一看,只見院子正中的人長相極其俊美,他薄衣外面只披著一件墨色裘衫,想來便是那多病的淮南閣閣主,江湖久聞他身體孱弱,只是那虛幻微妙的腳步聲又豈是常人所比。
“蕭閣主大駕光臨,林某有失遠(yuǎn)迎,還請寒舍一談。”林放涯抱拳賠著笑,眼神一瞥,蕭殊的身邊只有前些日子來過的孟善。
那孟善手里,照舊是江湖人人想要的染玉,那染玉本是一位江湖人士去往極北苦寒之地取來的寒冰石,再加上傳說中能化腐朽為神奇的已故冶煉師打造的青銅劍柄。
染玉出世,曾在江湖上掀起一段腥風(fēng)血雨,一時間,江湖人人自危。后來鑄劍師歃血為盟,將劍封印交于孟家,自此孟家因了染玉的守護(hù)者而在江湖上聲名雀起,風(fēng)頭無二。
傳聞此劍未見血開光時,不過是赤子小兒揮舞的玩具,一旦出鞘見血,便任其為主人,此后凡是出劍,必定削鐵如泥,見血回鞘。
看來江湖傳言并非空穴來風(fēng),淮南閣那樣多的人,偏只帶她一人。孟善果真極受閣主重用,林放涯多看了孟善幾眼,隨后又是一笑,請著蕭殊落座。
即使是林放涯一瞬間的皺眉,孟善也盡收眼底,待蕭殊進(jìn)去,她撇了一眼林放涯,想必是為顯親近才穿的這樣文人墨客,她心里只是噬笑著,這個老狐貍,不僅想要打染玉的主意,就連閣主……
“久聞蕭閣主有著絕妙之姿,今日一見,更是驚為天人。年紀(jì)輕輕便將淮南閣打理的如此之好,實在是少年英才!”林放涯單手撫須,不住地點頭,極盡阿諛之詞,哪有那日半分的推辭之色。
蕭殊微微頷首淺笑,“過獎?!?br />
他輕輕地?fù)苤枭w,里面散發(fā)出來的熱氣使得他的眸子陰晴不定,他輕抿一口不動聲色地放下,茶葉綠褐鮮潤,茶水更是澄明,想來是難得的大紅袍。
他又拿起旁邊的杯子,先是用茶水將杯身澆了個遍,來回三次才做罷,最后倒進(jìn)半杯,扭身遞給身旁的孟善,像是很平常的說著,“這是取大紅袍的嫩葉泡的好茶,淮南閣也只有幾兩,嘗嘗林老爺?shù)氖炙??!?br />
孟善不知他意欲何為,雖說她一直侍奉左右,卻實在摸不透他的心思,然而他執(zhí)意遞上來,當(dāng)著林放涯的面,又不能拒絕,只好接過閉眼吞下將杯子放回遠(yuǎn)處,連品茶的時間都沒留下。
林放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雖說自己名聲遠(yuǎn)不如淮南閣,只是這蕭殊太不把自己當(dāng)回事,怎么說也是晚輩,何意如此?
吃了個閉門羹,林放涯暗暗打量著對面的人,細(xì)細(xì)尋思,傾刻間,頭上竟冒了一層細(xì)細(xì)的汗。
“蒼溪如此清爽,林莊主竟覺得熱么?”蕭殊看著林放涯的臉問道。
林放涯咳嗽幾聲掩飾了尷尬,又放高了音量,“想必孟已經(jīng)將林府的事告訴閣主,我也就不再多說。小兒林恒幾日便可到達(dá),這段時間就請暫住林宅,一來為了方便,二來也是怕江湖閑雜人等擾了閣主的清凈?!?br />
蕭殊拱手點了一下頭,依據(jù)禮數(shù)說聲打擾。
孟善一直立于蕭殊左側(cè),細(xì)細(xì)聽著兩人之間的對話,不免有些著急,如若閣主進(jìn)了林家,那又會把自己安置在哪兒?
倘若是和云珉他們一起被安排在客棧,她理應(yīng)遵從,只是心里還是在期待著什么?
這樣想著,她一直握著染玉的手也不由顫抖。
“至于我的!”蕭殊像是有感應(yīng)似的輕輕開口,孟善秉住呼吸,緊了緊手中的劍,只聽他輕笑一聲,對著林放涯說道,“自然也是和我一起的。”
林放涯愣了愣,抬眼看著孟善照舊清冷如月的臉,雖不情愿這才發(fā)話,“一切都按照蕭閣主的意思辦?!?br />
孟善松了一口氣,對上蕭殊看過來的眼神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
孟善輕咬著嘴唇,自己應(yīng)該是高興的吧。
蕭殊似笑非笑,繼而又喝起自己的茶。
正在這時,大廳門口傳來下人的行禮聲,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穿著雍榮華貴的婦人,頭戴金絲步搖,細(xì)眉朱唇,這位便是林放涯的夫人杜茹菊。
她款款走來,搖曳生姿,提著一小壺剛燒好的熱水放到桌上,笑著,“婦道人家本不該打擾,擔(dān)心水不熱,那茶也失了味道?!?br />
雖是對著林放涯說著,那眼神卻也止不住地往蕭殊那里瞧,果真是一表人才,舉手投足之間隱約散發(fā)著貴氣,只可惜身子弱了些。
若真的能治好身子,憑淮南閣在江湖上的地位,倒和綺遇是郎才女貌的絕配。
“無妨,這位便是淮南閣的閣主蕭殊?!绷址叛钠鹕砟弥鑹赝捠獗锾聿?。
那林夫人點點頭,便巧笑著向門外招了招手,“綺遇,還不快進(jìn)來,不是說著要見這位貴客么?”
孟善看向門外,只見林家小姐一身木蘭青雙繡緞裳,梳著參鸞髻,巧笑嫣然,用帕子遮面,顧盼生輝。
林綺遇踏著碎步上前,眼睛偷偷瞧著面前溫潤如玉的男子,“綺遇見過蕭公子。”
蕭殊起身還了個禮,“林小姐不必多禮?!碧痤^來仍是淺淺的笑,直讓林家小姐滿心歡喜。
卻只有孟善在這越來越濃的笑容里感覺刺骨的冷,這天下女子,誰都有可能走在他面前華服盛裝,唯獨只有她,他卻瞧不上一眼。
林家的目的太過明顯,倘若碧蕾真在林家,若他們以碧蕾為誘惑,蕭殊?他會答應(yīng)么?
他會答應(yīng)的吧,他已經(jīng)猜到了這一幕,自是知道躲不過,可他還是來了。
孟善倚著窗子看著天上的一輪明月,明月如玉盤,沒有了烏云的遮避,清澈透明。
蕭殊自是一早就休息,他的房間就在隔壁,為了方便。
院里的假山假水美景如畫,晚間吹來一股清涼的風(fēng)讓她閉住眼睛。
“這么晚還不睡?”熟悉的聲音響起,孟善趕緊睜開眼,蕭殊立在窗前,借著月光他的身影更加清冷。
也難怪孟善這樣的武察覺不到,蕭殊的輕那樣好,內(nèi)力自也是雄厚,他若不想讓人發(fā)覺,半點難度也沒有。
本以為蕭殊睡下,孟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直直地看著他,蕭殊也不著急,站在窗外靜靜地看著她。
未等孟善回答,蕭殊自顧嘆了一口氣,“也是,你向來換了地方就睡不著的?!?br />
那年,她還是個孩子,他還是個十八歲的翩翩少年。最開始的時候,她做噩夢整夜整夜睡不著覺,蕭殊便坐在她床前守著她。
后來孟善大一點的時候,好像是從她開始習(xí)武后,蕭殊再也沒有來過,他說,孟善,你長大了。
“對于碧蕾的事情,有什么打算?”孟善想了想,要想聊下去,便也只能說這個話題了。
“尚且不能證明碧蕾在林家,不必操之過急,一切只等林家公子回來,便可大白?!笔捠馀靡拢偯l(fā)著白光,輕輕說著。
孟善點頭應(yīng)稱了一句,兩個人又相繼無話。
蕭殊輕咳了幾聲,孟善心一緊,想要伸出手又停在半空中,“閣主,外面涼,還是回屋吧。”
他止住微微一笑,面冠如玉,“你睡下我再回屋,這林宅雖是安靜,卻不一定平靜。”
孟善聞言怔了怔,點頭看著蕭殊,“那便有勞閣主清理一下了?!彼P(guān)上窗子,看著他的眼睛,越來越窄。
他淺笑的眸子如星如月,孟善臉發(fā)燒,低下頭趕緊關(guān)掉窗子,背貼在窗子上,一陣心猿意馬。
蕭殊,他在外面。
“姑娘得償所愿,與所愛之人終成眷屬……”沈靈的話在耳邊響起,她的話一向很準(zhǔn)。
她腳步輕輕地走在桌前,“呼”地一聲吹熄了蠟燭,外面的人變成了模糊的影子,她嘴角牽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脫掉靴子,安心地入了睡。
蕭殊反轉(zhuǎn)左手,袖口一動,淮南子出鞘利落,干凈收回,仍是銀光閃閃的劍刃。走廊處像是有野貓掉到地上,只聽得一聲沉重的墜地聲,那里在月光的照映下,現(xiàn)出一灘黑影。
蕭殊拍拍衣衫,將身上的衣服往緊裹了裹,笑著說道,“林府這么大的府坻,竟然也會有小貓小狗,還真是有趣。”
第二日,天一大早,院內(nèi)的林草隨著氣浪皆起,只見孟善手腕輕輕轉(zhuǎn)動,稍運(yùn)內(nèi)力,以一招秋吹落葉震落了院子的花草。
“好好!”拍掌的聲音傳來,孟善眼一動發(fā)狠一掌打過去,掌風(fēng)已經(jīng)打了出去,林放涯一驚,誰知就在那時,蕭殊單手擋住了掌力,讓孟善心一驚。
第十一章暗藏禍心奪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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