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清晨,棚戶區(qū)熙熙攘攘,人們又開始麻木又忙碌的一天。錢唯一隔夜尿壺的騷氣中,信步走了一會,開始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他又往前走了幾步,才發(fā)現(xiàn)棚戶區(qū)一角,圍聚著不少看熱鬧的人,其中還能聽到隱隱約約的叫罵聲。
錢唯一擠進(jìn)人群,這才看到,人群當(dāng)中圍著一個老太婆。她衣襟大開,滿頭大汗、頭發(fā)散亂。她跪坐在地上,捶手頓足,口里臟言烏語滔滔不絕:“你家祖墳沒冒好煙專淌,你媽葷油蒙了心,千人騎萬人跨,養(yǎng)出你這么個頭頂生瘡,腳下流膿的偷雞摸狗的賊兒子來。喪良心的東西,老天怎么不降雷把你劈了。嗚嗚嗚嗚嗚...”
老太婆邊哭邊罵,邊罵邊哭,哭聲和罵聲夾纏在一起,像是在唱。錢唯一聽了半天,完全不得要領(lǐng)。
最后他不得不求助周圍的路人:“哎,請問,這老太太罵的誰?”
“罵賊呢。她是個撿破爛的,就靠一輛電動三輪車討生活。白天走街穿巷拾破爛收破爛,晚上就把車鎖起來充電,一直都沒事,結(jié)果昨晚被賊給撬了。”給錢唯一解答的是個四十多歲的精壯漢子,上身打著赤膊,下面穿了一條大褲衩,腳上唧拉著拖鞋。
“我看她得有六十了,還出來做這么重的活。沒有兒女?”錢唯一看出這大叔談性頗高,于是繼續(xù)打聽老太太的底細(xì)。
“唉,”大漢嘆了口氣,又接著說:“這老趙婆也著實命苦,她兒子五年前開車出了車禍,死了,兒媳婦守不住,拋下一對兒女改嫁了。她老頭子頭幾年身體硬朗,還能在工地做活,老倆口拉扯孫子孫女,日子還能過得下去。哪想到禍不單行,前年老頭子從二樓摔下來,一條腿斷了,再也做不得重活。只能在家?guī)Ш⒆?,讓老太太出來掙錢。你說她一個老婆子,歲數(shù)大不說,還是個女的,誰要她做工?就找了這么個拾破爛的活計??蓱z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有點錢就往家里寄...你說這賊也真可惡,大魔都遍地都是有錢人,偷誰不好,偏偏偷我們這些窮苦人,偷這么個可憐的老婆子?!?br />
大叔一邊說,一邊不停地?fù)u著頭,唏噓不已。錢唯一聽完老太太的遭遇,也覺得十分可憐,心道真是民生多艱,又打聽了老太太的姓名,暗暗記住,回頭去《工作手冊》上查查有沒有她的名字,有的話就利用神力幫襯一把。不過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
“大叔,聽您這意思,你們沒少遭賊?”
“是啊,光最近兩個月,有十幾回了吧。光昨天晚上,就有三戶人家被偷。”
“這么多回?”錢唯一不禁咂舌,“你們沒報警?”
“報警?”大叔上下打量了錢唯一一番,仿佛他是個外星人?!靶』镒樱阒肋@魔都每天要丟多少東西嗎?我們一不是洋人,二不是當(dāng)官的,報警有什么用?頂多派個警察來走走過場,做個筆錄就完了,還耽誤半天工時。想把東西找回來,做夢吧?!?br />
大叔憤憤不平地說道,頗有些大齡憤青的味道。但錢唯一知道,他說的基本都是事實。棚戶區(qū)的這些居民,大多是些沒有正式身份的外來打工者,沒人管沒人問,有些人自己就是警察城管等強(qiáng)力部門的打擊對象,指望警察保護(hù)他們的利益,無異于癡人說夢。
眼見打聽得差不多了,錢唯一一邊悄悄退出人群,一邊用神識和秦德寶交流:“你去找這邊的孤魂野鬼聊一聊,他們整夜都在棚戶區(qū)游蕩,肯定知道些情況。”秦德寶領(lǐng)命而去。
而錢唯一自己卻回了府衙,他閉上眼睛,如老僧入定般陷入沉思。幸福感指數(shù)下滑源于盜竊案件頻發(fā),盜竊案件頻發(fā)是因為缺少治安力量。那么,怎么解決這個問題。錢唯一自己倒是可以用神識監(jiān)控整個轄區(qū),只要他愿意,抓住那些蟊賊也不是難事。只需守住待兔,熬幾個晚上,等他們再去行竊時抓個現(xiàn)行就好了。只不過,這將會耗費(fèi)他很多精力,其他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這件事顯然不適合錢唯一一直盯著。那么誰可以代替他?
秦德寶是一個選擇,要不以后就讓這老鬼充當(dāng)保安,夜里四處巡視?錢唯一仔細(xì)考慮一下,立刻又覺得不妥,且不說整個轄區(qū),單單棚戶區(qū)的范圍就不小了,秦德寶獨(dú)自巡視難免會出現(xiàn)疏漏。把楊琪也派出去?錢唯一立刻否決了這個想法,開玩笑,那還不如他親自上陣。
突然他一拍大腿,自己怎么非要鉆這個牛角尖呢。轄區(qū)里面的鬼又不止他們兩個,另外那十幾只一直無所事事,這不正好派上用場!
錢唯一越想越激動,干脆取出福德筆,在神念幻化的紙張上書寫更細(xì)致的方案,來充分利用本地充分的鬼力資源。
就在錢唯一腦洞大開時,秦德寶回來了,開始匯報他打聽到的情況。
“稟告老爺,卑職打聽了。最近兩個月來,確有一伙賊人頻頻進(jìn)入棚戶區(qū)行竊。每次都是都有三至五人,于辰時結(jié)伴作案。由一人望風(fēng),其余人入室竊取財物。棚戶區(qū)的百姓,所使用的門鎖多是價廉質(zhì)劣的貨色,即便有些住戶多加了幾道鎖,在那伙蟊賊眼里也是形同虛設(shè),才被他們屢屢得手。”
“這么說是團(tuán)伙作案?”錢唯一問。
“是?!?br />
“他們膽子還真不小。”
“德寶啊,我剛才想了個法子,你幫忙參謀參謀?!?br />
這是錢唯一第一次這么親切地稱呼他,老鬼有些受寵若驚,忙道:“參謀不敢當(dāng),但請老爺示下?!?br />
“我打算把轄區(qū)里的小鬼組織起來,搞個巡夜隊伍,反正在夜里,它們本來就要處亂逛的。與其讓它們在我轄區(qū)內(nèi)惹事生非,不如為我所用,它們自己也能積累一些德,好早日投胎?!?br />
“這...”秦德寶沉吟不語。
“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但說無妨?!?br />
“是,老爺。老爺所想,確實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只不過那些野鬼,身死已久,多是些粗鄙愚昧,難以教化之輩。老爺要是拿出正神的威德,迫使他們?yōu)槟Яσ粌纱螞]問題,但想要他們長期效力...”
“不成嗎?”
“這些孤魂野鬼,大多死于非命,本身就有怨氣,若是強(qiáng)行役使,必然會大大激發(fā)他們的怨氣,長此以往,恐將生變。上神不可不察?!鼻氐聦殤n慮地說。
“如果不讓它們白干呢?”錢唯一早就想到了這個問題,他把辦公桌上自己草擬的文件推給了秦德寶。
秦德寶帶著疑惑拿起那幾頁紙,《野馬浜夜游隊管理條例(暫行)》,打頭寫著這么一行字。至于具體內(nèi)容,則有點類似網(wǎng)絡(luò)游戲中的dkp制度。條例規(guī)定,小鬼每參加一次夜巡獲得一點幾分;每成組織一起盜竊案,所有參與者分享十積分;發(fā)現(xiàn)犯罪分子進(jìn)入轄區(qū),并及時報告獲得五積分,諸如此類。至于積分的用途,也有細(xì)致的規(guī)定,比如兩千點積分可以免費(fèi)超度,而五千點積分獲得者也有機(jī)會成為鬼吏,同時積分也可以兌換成一定數(shù)額的香火,香火對于這些小鬼來說,同樣大有裨益。
別的都還好,但五千積分換鬼吏身份這一條,卻引起了秦德寶的警惕。自己同情心泛濫,讓女鬼楊琪謀了個鬼吏的位置,那小妮后來居上,現(xiàn)在最受老爺倚重,自己的地位無形間下降了。若是再來個厲害角色,借這條規(guī)矩上位,他豈不是要靠邊站了。
于是對錢唯一說道:“老爺,這個辦法甚是巧妙,如此一來,驅(qū)使那些小鬼時,當(dāng)不至于激起他們的怨氣。只不過...”秦德寶話鋒一轉(zhuǎn),道:“只不過用五千點積分兌換老爺座下鬼差,這條似可商榷?!?br />
“為何?”
“老爺您看,這個五千積分點,看起來難以實現(xiàn),但依照前面取得積分的規(guī)定,只要每晚參加巡夜,遲早都能攢夠。屆時,老爺?shù)母?,如何安得下這么多鬼差呢?”
錢唯一心道一天攢一點,攢到五千要十多年,那時候老爺我要么升遷要么調(diào)任,還用理會這破事。但這話不能明說,當(dāng)下敷衍他道:“所以我在條文里已經(jīng)寫明,積攢夠五千分只是取得資格,能不能錄用還要看他的才德。”
“老爺呀,這更是萬萬不可。您想,趟使哪個小鬼好不容易攢夠了積分,滿心以為自己已經(jīng)修成正果,卻因為才德不夠,未被錄用。那這點點積分都將化成無盡的怨氣,屆時老爺?shù)牡亟缟峡删鸵嘁粋€怨氣沖天的厲鬼...”
錢唯一一想也有道理,這老鬼畢竟自己就做了幾十年孤魂野鬼,也算經(jīng)驗豐富。當(dāng)下把自己草擬的文件交到他手里,說道:“也罷。我看你知鬼事,那此事就交給你辦吧。你和楊琪商量著拿出個具體的細(xì)則來。”
秦德寶忙躬身道:“卑職領(lǐng)命。”
20、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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