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幾縷輕云繚繞在月旁,老兔靜臥,寒蟾噤聲。池內無波無瀾,錦鯉都已安歇了,唯有幾株垂在池邊的垂柳隨風擺動著,二月春風裁出的細葉在月光下蹁躚,楚楚動人。
這里是華大校園內出了名的“若安亭”,小亭坐落于池邊,亭外一條青石徑蜿蜒曲折,在兩旁灌木的襯飾下,顯得格外深幽。換作平時,總會有成雙成對的情侶在這亭中卿卿我我,彼此間相隔甚遠,不用怕綿的情話被他人聽得。可今天是周末,此刻又正值,天月高懸,若安亭內空無一人,只有鳴蟲在不知疲倦地叫著。
就在這時,一串極輕的腳步聲踏過石徑。來人穿過了灌木,獨自踏入了若安亭,亭下的陰影中,微弱的月光出了這人的身形——是個瘦高的女子。
女子似乎是四下張望了一下,然后從懷中掏出了一團朦朧不清的東西,她沉吟片刻,將那團物件一抖。
那東西宛如戲子的水袖一般從女子手中滑出,垂落到地上。緊接著,女子將它的一頭打結,再向上一拋,繩結準確無誤地在若安亭的橫梁上劃出一條弧線,又落回了女子手中。
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幕,讓鳴蟲都不沉默。
女子站上亭椅,踮起腳尖將綢子兩頭一系,往下拽了拽松緊,連一個彈指都未猶豫,便將頸脖輕輕往前一送。
于是在華立大學內,靜謐的月光出一個詭異的廓:一名女子在若安亭下微微擺動著,她垂著雙手、雙腳離地,身上一席紅裙鮮似血。
***
“砰——”的一聲,真理部的大門好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發(fā)出一聲悶響。
穆雨微剛剛來到部門內,才翻開那本厚厚的《崇真錄》,就被這聲悶響嚇得兩手一抖,泛黃發(fā)脆的書頁“嘭”的一聲又重重合了起來,震起一層灰塵。
“誰?。俊卑茁拐谝慌酝嬷螒?,問這話的時候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蕭寒。”
聽見這名字,白鹿猛地從躺椅上坐了起來。他連忙按下游戲的暫停鍵,然后起身去給學生會會長開門:“這一大早的……”
剛一開門,蕭寒就跨了進來,并且還順手關上了門??匆娛捄林槪掠晡⑦B忙坐直了問道:“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昨天夜里,有個女學生在若安亭自殺?!笔捄岩浑p娥眉擰成了鎖,“你們聽說了嗎?”
穆雨微一驚:“自殺?”
蕭寒凝重地點點頭:“還好她上去沒多久就被夜巡的保安發(fā)現(xiàn)了,撿回了一條命。”
“那不就是沒事嘍?”白鹿聳了聳肩,目光卻落到了蕭寒手里的那個不透明的黑文件袋上。穆雨微是新進部門的新生,還不了解蕭寒的習慣,這位學生會長做事極為謹慎,她每次手持這種黑文件袋來到真理部時,都意味著有不尋常的事件發(fā)生。
換句話說,就是所謂的“靈異事件”。
蕭寒沒有回白鹿的話,而是徑直走上前將黑文件袋往桌案上一拍,啟道:“接到保安的報告后,學校領導第一時間封鎖了消息,但是這名女學生被救以后一直昏迷不醒,學校在將她送醫(yī)的同時,從我這里調取了這個女生的檔案?!?br />
白鹿打開文件袋,穆雨微也湊過頭去看。文件袋里確實有一名女學生的檔案,她名叫肖小然,是一名經濟學科的研究生,目前研二。從檔案上來看,這女生眉眼帶笑,品學兼優(yōu),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問題,更不會讓人把“自殺”二字與她掛鉤。
然而翻到后面幾張紙的時候,白鹿和穆雨微不神一變。白鹿皺了皺眉,不自然地把視線從紙上移開,神極為凝重:“這就是她自殺的原因嗎?”
“不完全是?!笔捄畬㈦p手交抱在前,中氣十足。
穆雨微從白鹿手里接過那幾張紙,來回翻動著,每看一張,她的心里就涼一分。
那紙上呈現(xiàn)著的,不是什么駭人聽聞的事件,而是幾張圖片。從前往后,一開始是肖小然拿著身份證照的,再往后,圖片的尺度越來越大,變成了她拿著身份證的;后兩頁紙上,則是她某些的特寫照片,以及她在視頻中做出各種不雅動作的截圖。這幾張白紙上的圖片雖然都打上了馬賽克,可這些馬賽克的形狀有許多都越過了圖片原本的邊界——很顯然,這是蕭寒在排列完原圖后,自己打上去的。
“這是……貸?!蹦掠晡㈣F著臉。她只是在新聞里聽說過這回事,沒想到連華大居然都被這種骯臟的手段染指了。
“我昨天晚上得到肖小然自殺消息后,第一時間就查閱了她的資料,發(fā)現(xiàn)沒有什么劣跡,實在想不出她有什么自殺的理由?!笔捄林?,“不過在看照片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很眼熟,最后在之前下載的貸信息壓縮包里面找到了她。”
穆雨微頓時一驚,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蕭寒。察覺到穆雨微的異樣神后,白鹿心有靈犀似地壞笑了一聲,瞟向蕭寒:“沒想到會長還會下載這些……”
聽見這話,蕭寒卻也面不改:“我搜集了近期所有關于貸的新聞信息,想要用這些女生扭曲的心理現(xiàn)象寫一篇論文。”
白鹿對穆雨微提起過,蕭寒是心理學專業(yè)的,現(xiàn)在讀人類精神學的研究生。看著會長毫不避諱的模樣,穆雨微心里松了半口氣,忽然又對蕭寒產生了不小的敬佩之情。要知道,記住一個陌生人的模樣本來就不容易,能在完全不相關的兩份資料里,把有些相似的細節(jié)準確無誤地連綴成線,絕非一般人的記憶力能做到的。
見穆雨微面緩和,白鹿轉而問道:“可我還是沒明白,這和我們真理部有什么關系?”
“接下來才是我來找你們的重點?!笔捄窃揪丸F青的臉又冷下來了幾分。
***
穆雨微和白鹿趕到肖小然所在的醫(yī)院病房時,正好有幾個學校領導模樣的人從里面走了出來。一看見穆雨微和白鹿,他們都警惕地問道:“你們是誰?來這間病房干什么?”
“我們是小然姐的朋友。”白鹿躬著身子堆笑道,“聽說她病了,想來看望一下?!?br />
說罷,白鹿把穆雨微往身前一扯,穆雨微右手捧抱著一束,左手還提著一個小果籃,她緊張地站在西裝革履的領導們面前,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愣地點著頭。
“朋友?”領導們看這兩個人的樣子也確實不像記者,就又問道,“你們是華大的學生嗎?”
“是,是?!卑茁惯B忙將學生證掏出來遞了過去。那領導看了一眼,然后又用手機把學生證拍了下來,這才稍稍松開繃緊的神經,對白鹿說:“我跟你們一起進去,肖小然昨天夜里受了點傷,現(xiàn)在情緒不穩(wěn)定,你們可別打擾到她了?!?br />
“我們就看一眼,把這些東西送給她就走。”白鹿瞇著眼笑道。
病房后,穆雨微看見了一張被白簾遮住的病,即便從門外張望也看不見上躺著的人。繞過架后,穆雨微才看清楚這位研二學姐的面貌,五官比檔案照片更加標致一些,但是卻也憔悴了不少。此時的肖小然正安靜地閉目躺著,她戴著呼吸機,脖頸下方著繃帶,像是敷了藥。
那穿著西裝的領導壓低嗓門,啞得像一只老烏鴉:“你們把東西放下就走吧。”
確認了肖小然的情況后,白鹿和穆雨微也沒有多停留,放下花束和果籃就離開了病房。走出醫(yī)院大門時,他們對視了一眼,交換了一個眼。
“果然如同會長所說,是。”
第五章 千金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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