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4

    每天清晨，海水的流速都會顯著地加快，那是因為太陽從海底向海面升起時，蒸發(fā)了大量的海水的緣故。的氣泡從海底冒出來，發(fā)出震耳聾的轟響，將海里的魚和在海面上飛行的水鳥炸為齏粉，那些水泡之大超出了人們的想象，即便是最大的炎陽火蝶，也無法將它填滿，一直到太陽升起在海面上，仍然有氣泡不斷地從海底冒出來，陽光照在氣泡的表面，閃爍出絢爛的彩，便是最美的彩虹，也無法與之相比。龍叔總是十分小心地不讓海流把船只卷進去，因為，雖然有著從東方吹過來的海風(fēng)，也無法抵抗這強勁的海流，一旦被卷進去，就只能無可奈何的向太陽的方向駛?cè)ィ钡奖粺苫覡a。

    雖然如此，有一天晚上，他們還是被卷入了那強勁的海流之中。是被一條他們網(wǎng)到的大魚拖進去的，船工們拼命地絞動云車，試圖把網(wǎng)收上來，但船仍然被那網(wǎng)中的魚拖得飛速地向東方滑去，龍叔大叫道：“要被拖進去啦！砍斷網(wǎng)索！”但船工們猶豫著，龍叔急了起來，又叫道：“你們想被燒成灰么？快砍！”就在船工們俯身去尋找斧頭的時候，李炎躍了過來，運掌如刀，“哧哧”兩聲，把網(wǎng)索砍斷了。船猛地一輕，慢了下來，船上的人都是一個趔趄。魚網(wǎng)像石頭一樣沉入了水中，不久之后，在數(shù)里之外，一條大魚從海里躍了出來，炫耀似的在月光下展現(xiàn)它的光滑優(yōu)美的身軀，和仍然繞在它身上的魚網(wǎng)。

    龍叔已令船工們拿起船槳，拼命地向西劃去，但海流實在太強勁了，船掙扎了一下，仍是向東漂去了。李炎把一個船工趕開，自己拿起船槳劃起來，船似乎停了一下，然后漸漸地向偏西的方向行去，但也只支撐了數(shù)里，雖然李炎仍有余力，船工們卻已力竭，船抖了兩抖，終于再一次改變了航向，而且這一次因為沒有船工們劃槳，比前一次漂得更為疾速。李炎大喝一聲，掙破了衣衫，出滿身肌肉，拼盡全力劃去，可是以一己之力，又怎能與大海相抗，船在海面上轉(zhuǎn)了兩圈，仍然向東漂去了，而且愈漂就愈快。

    船工們大汗淋漓，看著東方的天空慢慢出魚肚白來，都沉默無語。誰都知道這樣漂下去將正好沖入即將升起的太陽之中，李炎的幾個侍妾想到死期將至，竟不由自主地啜泣起來。

    李炎站在船頭樓上，突然“哈哈”大笑，道：“能死在太陽中，也不枉了，你們又哭什么！”他又指著東方道：“看看此時的美景，天下之人，有誰似我等這般幸運！”太陽已浮起了一小塊在海面上，水泡從海底升起，又接連不斷的炸開，發(fā)出雷一樣的轟響，船上的人，除了李炎之外，都捂住了耳朵。炎陽火蝶從太陽上飛了起來，或是向天上飛去，或是遠(yuǎn)遠(yuǎn)地落在了他們后面的海上。太陽出來得愈來愈多，看得出是一個龐大無比的熾熱火球，上面伏著無數(shù)的炎陽火蝶，一層一層地堆積起來，竟不知有幾億萬只。

    而從東面吹過來的風(fēng)也愈來愈熱，忽然“砰”的一聲，船帆竟燃了起來，跟著是眾人身上的衣衫，有幾個船工已要躍入海中，他們寧愿淹死，也不愿被燒死，這時，有人指著天上喊道：“看哪！雷民！”真的，從被炎陽火蝶燃得赤紅的云彩后面，有無數(shù)的雷民在飛下來，他們的羽毛被太陽映得通紅，似乎也很快就要燃起來了。

    “他們要干什么呢？”就在眾人尚在疑惑的時候，雷民已開始扎入水中，把繩索繞過海船，就像他們以前把繩索繞過巨鯨一樣。很快，海船就被雷民的繩索一根根地繞過去，到最后，竟如同有兩道繩的墻豎在船的兩側(cè)。尖唳聲響了起來，船慢慢地從海里升起。

    船緩緩地向天上升去，雷民們撲打翅膀的聲響，聽起來便如海潮一般，一陣又一陣地翻涌過來，“呼啦啦……呼啦啦……”，著船上眾人的耳鼓。太陽就在前面，以極慢的速度翻滾著，仿佛是極近了，近到一不小心就會掉進去，但就在船上的人都以為自己會沖入太陽里的時候，船卻忽然從兩塊的火燒云的狹縫間穿了過去，蔚藍的天空瞬間展現(xiàn)在他們的頭上，寧靜而美麗。在東南方約數(shù)十里遠(yuǎn)處，一座壯美的島嶼，浮在空中。所有的人都在這奇妙的景象面前窒息了，那個島嶼慢慢地旋轉(zhuǎn)著，墨綠的覆蓋了它的大部分，只有零星的幾幢石頭搭建的房子散布其中。當(dāng)這島嶼飄浮在火燒云之上時，它的底部被映得通紅，而當(dāng)它飄浮到?jīng)]有云的地方時，陽光直接照上來，便會在島的四周形成一個宏偉的光幕，像是一個圓形的、向著天空流瀉的瀑布。

    “這就是雷國么？”龍叔用顫抖的聲音道，似乎不相信自己竟真地能看到如此的奇景。

    雷民們帶著船向東飛去，半個時辰之后，島愈來愈近了，原來里的樹上還搭建了許多鳥巢一樣的房子，這大約便是雷民們居住的地方罷，而那幾幢石頭房子，則應(yīng)該是他們議事之處。

    陸續(xù)地有許多雷民從島上飛來，在船的四周盤旋，似乎對他們極度地好奇，但又因為害怕，而不敢真的到船上來。它們一直伴著海船，直到它從島的上空掠過，火燒云再一次在船底出現(xiàn)，它們才飛回島上。這時，一個年輕的雷民，仍不愿離去，他嘗試著在桅桿上降落，使勁地向后扇著雙翅，終于用腳抓住了一根帆桁，但也只停留了片刻，這似乎已滿足了他的好奇心，他猛地振翼飛向空中，在那些正在搬運海船的雷民之下一個漂亮的回旋，已遠(yuǎn)遠(yuǎn)地飛到船后面去了。

    此時，太陽也已從海面完全升起，如今它是在船的后面，也在浮島的后面了，這紅日看上去是如此的，浮島與它比起來，只不過像是一粒粟米，而海船，就是一顆微塵了。

    又飛了兩個時辰之后，雷民們才慢慢地下降，太陽已升得極高，光芒也變得微弱了，現(xiàn)在它是在西面，而海水也是在朝著西方流動，又飛了半個時辰之后，船降落在海上，這時的海水已經(jīng)重新向東流了，顯然它們已經(jīng)擺了太陽的影響，仍舊向歸墟而去了。

    雷民們尖唳著，似乎在和船上的人打招呼，他們把繩索收起，卷成一團在腰間，回身向浮島的方向飛去。沒有人能夠解釋他們?yōu)槭裁匆冗@條船，即便是龍叔，也只能苦笑著望著已經(jīng)變成一個小黑點的浮島，沉默不語。

    再向東去，就仿佛是在向著永恒的黑夜行駛了。太陽雖然依舊每天在西方升起，但卻是向著更西的西方去的，于是他們愈往東去，白晝就愈短，航行一個月之后，白晝已縮短為只有一個時辰了，惟有清晨太陽升起在海面上時，天才有一些蒙蒙亮，而后，黑夜就迅速地降臨了。而這黑夜也與他們慣常所見到的黑夜頗為不同，因為月亮只在西天運行，而星星卻變得異常的繁密，而且每顆星星都比他們以前見到的更大、更璀璨。

    氣溫也愈來愈低，幸好大海也一直沒有結(jié)冰，大約是因為流速過快的緣故吧！海中已經(jīng)很少有魚了，雖然在靠近太陽時，船上積蓄了大量腌制的魚干，足夠全船人再吃上半年，但誰也不知道還要航行多久，所以吃的時候也小心起來，而淡水的問題更嚴(yán)重一些，船上同樣積蓄了大量的淡水，但是大約是因為遠(yuǎn)離了太陽的緣故，連雨雪都少了，照此情形，愈往東去，雨雪就會愈少，淡水的飲用原本就已是極為小心，現(xiàn)在就更為嚴(yán)厲了。

    但這一切與李炎所碰到的困難相比起來，就無關(guān)緊要了。成福已經(jīng)很難捕到足夠的魚給李炎，只能靠羅素素不斷地潛到深海去捕捉，——或許是因為地?zé)岬木壒剩詈Ｖ械聂~類并不見減少，反而似乎增多了。海水非常的冷，又沒有絲毫光線，在其中捕魚原本是非常危險的事，但羅素素卻樂此不疲，有時她甚至興致地給成福講述起深海的美景來，而她所說的一切就更不可思議了。

    她曾經(jīng)說到深海中有一種的魚類，它們的尾巴長在海底，因此它們不能，它們的鱗片和是相離的，中間有極細(xì)的細(xì)絲相連，它們張大嘴巴在海里搖擺著，等著別的魚兒自己送上門去被它們吃掉?！斑@怎么可能呢？”羅素素說到這里，興奮起來，地?fù)]著雙手，小舢板在海上顛簸，“可就是有這樣的魚啊！有一種美麗的魚，它們的身上有五種顏，看起來就好像是它們身上長著彩虹，它們就很喜歡被那種大魚吃掉，它們成群結(jié)對地游到大魚的嘴巴里去，如果不被吃掉，它們似乎還不高興呢！”成福根本就不相信她說的話，因為他自己也潛海，知道海中是一絲的光也沒有的，那么所謂“身上有五種顏的魚”，就只能是羅素素自己編造出來的了，但他并不想揭穿，因為羅素素說的時候，是那么的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