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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癡男怨女

小說:蛇行詭道 作者:浮沉 更新時間:2018/10/9 14:27:05 字數(shù):3155 繁體版 全屏閱讀

    開始與結束都是同一個天上的月亮,心境異迥,對立著“感時花濺淚”與“得意馬蹄急”。黎明染著墨,靜悄悄的一場黑留白,像只突兀的玉盤,晨起奮發(fā)也須得小心翼翼,踏著蒼如白霜的光,像只鬼祟的賊。仍隔著一個轉角,便覺得她身在那里了。白慧梅依著門,雙手插在口袋里低頭看腳尖,怎知他搖身變化出來。信他心有靈犀的善意謊言,也應該想得到他巧妙的心思與精巧的安排,他知她每周末都要去姑媽家,特意來制造巧合。他最近咳得厲害,昨晚聽他電話有咳破氣管的難受,她心氣又心疼。月上西樓是一幅潑墨的殘缺,光白體涼的嫦娥,冷清孤寂慣了,只冷眼俯視,終要輸給夜夜笙歌的癡男怨女。白慧梅挽著蘭子君穿過黑油油的一片壇,避過人群,路轉到一條敞亮的遠路,被躲在垃圾筒后的流浪乞丐驚嚇到魂飛,蘭子君扔下一枚的幣,“丁啷啷”的唱歡歌,那流浪乞丐披散著頭發(fā)歡快的從垃圾桶后面鉆出來,給他們唱祝詞,“先生太太百年好合!”“先生太太百年好合!”

    教室里剩下的人不多,他和她,另外還有幾個閑人。她是勤奮明智的密涅瓦,愛情不是開懷暢飲的啤酒,她更愿意幽靜處愜意的飲咖啡。她只埋頭看她的書,不便與他搭話,他與她和脾氣,在身后用目光瀏覽她。碰巧近幾天他咳的厲害,知道她肯定會在意心疼,心里想著不要咳出聲,卻不自覺的咳個沒完。隔著不遠,她聽了在心里道:他怎么病的這樣厲害?那“咳――咽――”“咳――咽――”拉著長尾巴,一聲聲扣在她心里。第二天早課,他的桌子上就多了一盒止咳平喘口服液。他打開一瓶,嘗著像牛油。

    白慧梅認清蘭子君的癡怪,癡怪起來沒邊沒際。

    蘭子君與白慧梅一起上街,她一件百合白絨服連身穿,左手彎成一個九十度,剛好勾住一只黑漆皮包,右手緊挎著他的臂,如丟掉鑰匙的定身鎖,用她的話說那是虎皮膏藥。他攜著她,覺得她像一只賴皮的白鳥兒,一個甜的累贅。子君心知肚明,不比以往成敗論才華正邪,花錢是衡量成男子的標準。女人對于購物的,好比貓對老鼠的期盼,還不忘貪婪的在魚身上揩油。慧梅是個平淡的精神者,把空想當做理想,一臉的天真了她的浮夸成熟。她還沒有鉆進世俗的陷阱,沒要求有追求,仿佛于萬萬千中尋人,也有她的標準觀念,一見鐘情的事情,除過蘭子君,她是不承認的。挑挑揀揀,始終不拍板買下,子君覺得她是海邊穿紗籠裙的拾貝女孩,更美更大的永遠在前方。子君一只手伸進口袋里,兩個指頭在錢包上巧花鼓,錢是給人安全感的東西。戀愛中的男人用錢表真心,女人則用相貌投桃報李。女為悅己者容,那是俗話,那是俗女?;勖愤@個時候是不粉妝的,一張臉,素顏生。她是子君眼中的貂蟬西施,對自己有信心,不會畫個黑眼圈去媲美國寶。她是不俗的,又是冷靜的,謹記姑切身實踐出來的真理,“聰明人都是沒結婚的人”,愛情還沒有到老鼠吃鹽變蝙蝠的地步,同樣適用。愛情外,男人是理智冷靜的臥龍鳳;愛情中,女人是至親可殺的武則天。長短寸尺,優(yōu)勢互補?;勖返溃骸拔也毁I東西,我們回去吧?!弊泳臐M腔熱情被一只尖針放了氣,被置在無用武之地的境況,仿佛懷才不遇的屈子。子君嬉笑道:“我買定情禮物給你?!被勖返溃骸扒椴灰俣?,只等定終身了。我不要?!闭f罷她詭秘的笑。子君心想,女人不能說隨便,就像男人不能說不行。他看見一爿圍巾店,一邊徑直走進去一邊幽幽道:“你不要我買給你,我就跳汨羅江,你去和粽子定終身吧?!本鸵粋€轉身的時間,子君便著一條白嵌紅絨線褶子圍巾出來。子君一只手反在背后,一只手托著那圍巾,作西式派對上的紳士侍應等待女士的垂青?;勖方舆^圍巾,尖聲尖氣道:“平身吧,小蘭子?!弊兩砜瘫〉娜~赫那拉氏。

    回學校要下坡,晴天正好,白云戲山尖,三流大學便隱在那山腳下,站在坡遠望成一幅油彩畫。子君犯了“藝術瘋”,他突然駐下來眺望不走,成了塑形不動的大衛(wèi)?;勖废窭嚨鸟R,車陡然加重了分量,猛的被晃了一個趔趄?;勖穯査趺戳?,他抬手指道:“你看山尖那美不美?”手中若執(zhí),便是橫掃歐洲的亞歷山大。慧梅全不顧他的癡,只當他抽羊角風,生搬抗的拉著走。他仍舊嘴里癡癡道:“可惜了沒有相機,這必定是神來之筆?!被勖沸睦餆o奈道:你怎么這樣啊?下去破,有一個轉角,傳著咿呀的胡樂,沁上時間透過空間,揚揚長長的催人淚,像駭浪的驚濤海,瞬時轉到風平的西湖月,那顆心直往下沉,落地生根?;勖粪止镜溃骸澳莾蓚€乞丐又來,乞錢也要把自己打扮得這般可憐,總是這風格的曲調(diào),聽得叫人傷心,真晦氣?!庇肿б幌伦泳母觳?,像拉卷簾的繩子,對子君道:“都是紅紅火火才有得賺,喜氣生財?!贝笫轮髂腥?,小事主女人,上帝時確定的主心骨斷然明了,不怪說女人是男人的一根肋骨,即使這般小事要女人做評判,仍舊須征求男人的意見。子君不回答,慧梅轉臉去看他,他竟然眼里含著淚?;勖汾s緊掏出紙巾給他拭淚,心中明了,他的瘋病又犯了,這次是音樂科的“藝術瘋”。慧梅憐愛他道:“你怎么這樣???”那么多人從乞丐身邊走過,全然漠視著走過去,即便是中國大學生,仍舊未開化出槍打出頭鳥的懦義心理,哪怕是行善積德。子君和那兩個乞丐還有一段距離,站在原地停住看,可惜沒帶相機,憤世嫉俗的攝影題目腦海里打了轉圈便出來了,鮮明的諷刺――匆匆的腳步與乞求的眼神。他們繼續(xù)往前走,慧梅心里已經(jīng)有了準備,仍舊要搏一搏,扯著子君跑起來,他還是在那對乞丐夫婦身邊停了下來,那男乞丐花白著頭發(fā)病懨懨鞠身坐著,半磕著眼睛似醉似醒,一只胡琴坐在膝蓋上,執(zhí)弓子的手斷了一根指頭,若不是攜著女眷,頗似九指的七公神丐。女乞丐鬢角斑白,褶子疊著褶子,戴著一副墨鏡,必定是瞎了的。她嘴里碎碎念她與那拉琴丈夫的可憐話:“可憐這聾子老頭,可憐我瞎眼老太?!弊泳龑勖返溃骸翱?,一對聾啞夫婦,怪可憐的。”他掏出打賞的錢,那女乞丐俯身長長的磕一個頭下去。子君被那胡琴樂絆住了腳,蹲在那里聽得又發(fā)了癡,贏得路人甲乙丙丁側目嘲笑的榮譽?;勖防蛔?,大街上人來人往又不好向他發(fā)作,甘心又不甘心的著,贏一個“未來賢內(nèi)助”的褒獎。

    別了那可憐的乞丐夫婦,慧梅的光火像只拉上弦的箭,不得不發(fā)卻發(fā)還留,那箭頭對著自己――她是理虧的。他的善良沒有理由受到譴責,反倒自己可能被看成不明事理胡攪蠻的潑婦。形象對于女人的作用,就像鞋跟之余高跟鞋,掉了跟立刻矮上一截。生生憋出一句恨中有愛的口頭禪:“你怎么這樣???”子君玩笑般回道:“美國諺語說‘上帝是化妝后檢驗人善惡的乞丐’,我過了關,死后可以上天堂了?!被勖芬慌ゎ^,還以同樣的口氣道:“哎喲喂,上帝只有一個,你可是施舍過的乞丐能組團成隊了。經(jīng)受上帝那么多次的檢驗,你是虔誠的徒?!弊泳ⅠR道:“可不敢這么說,我是要做的?!被勖防槻焕硭?,子君向她賠禮解釋道:“我是撿了便宜的。那乞丐婆遇施磕頭,我受足了三跪九叩,我是撿了便宜的?!被勖繁疽褵o心怪罪他,順坡給他一個臺階下道:“好啊,你別有用心?!闭f罷,“噗哧”笑出聲來。

    拉美人說,讓男人有的女人是成的女人。這是最原始的本能語言。刀與竹筷的碰撞,進了中國的家門,便需要添上內(nèi)涵的幌子,似乎中國夫妻的相敬如賓就要比西方夫妻的四尊貴許多。不過是一個噱頭,仍舊免不了去切身踐行弗洛伊德。教授須要親口言教大學生愛情的要素,責任、理想、,厙謀兒們按部就班的走,總有接觸成人思想的時候,不免面紅羞,老舊思想的人有天生的抵觸情緒,像資本丑惡滲透進社會的理想國。玫瑰說美國的孩子憑借力行,完全愛好作崇,都是實干家。冷蘇黎們這方面倒是愛好使然,好比吸鐵石一般,只撿人本能斷章取義,一臉無辜的玩世紈绔好像剛從夢中醒來,只刮到那最后的話。像同一個物種的不同品種,總要分層劃片兒,聚族而居。白慧梅算得上是半個成的女人,蘭子君只愿意去她,嘗起來和牛油的味道一樣,他更想與她之間有一個柏拉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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