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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裝上蓮蓬頭

小說:蛇行詭道 作者:浮沉 更新時間:2018/10/9 14:27:05 字數(shù):3278 繁體版 全屏閱讀

    何淑曼強惹著淚道:“我家里你也清楚,我不跟別人動心眼兒,別人就要跟我動心眼?!弊泳敛涣羟榈溃骸澳悻F(xiàn)在可好,成了八面透風的蜂窩煤……他至少能讓你在經濟上感到安全……”話一出口,子君心里一陣遷痛,馬上后悔說著這樣無情的話。她自幼喪父,母親又是一位據(jù)財力爭的刻薄女人,她對錢渴望卻陌生,總感覺危機四伏,錢是最能給人安全感的東西。一個女人,除了安全感還能圖什么。淑曼伸出小拇指去淚,笑著道:“風吹迷了眼睛?!币荒樚煺嬉簧砑t塵的女人,最善于偽裝。她轉移話題道:“你小的時候沉默害羞,長大后竟然心直口快,真教人意外?!弊泳辉敢庹腥撬难蹨I,她看不得女人哭,便就近說物,指著海灘上的道:“你看他們,穿上衣服絕對不如你。”淑曼道:“怎么講?”子君道:“天會黑,人會變;三分情,七分騙?!弊泳娝冀K苦著一黛玉般的愁怨臉,長吁一口氣又賠笑哄她開心道:“他們假,衣冠;不如你,貪婪歸貪婪,最起碼,你真。”何淑曼把臉向前湊,對子君勾出一根指頭,她的一對碧狐眼勾得他魂兒直往外竄。子君把耳朵貼到淑曼嘴邊,聽她道:“想了解我與他們同一起跑線的高低嗎?”子君耳垂邊氤著她嘴中呵出的熱氣,酥酥麻麻的,像叮著一只搔子。子君心中暗自后悔,給她咬住話柄子,他故作糊涂道:“等他們穿上衣服,我來給你們打發(fā)令槍?!笔缏鼉?yōu)雅一笑,心頭油生一絲被拒絕后的滿意,她沒看錯男人,復又對他迫切渴望起來。卻他是精神戀愛的,默然相守的高尚戀愛觀,又獲得不要結婚的,男人無不渴望這樣的伴侶。蘭子君覺感覺到與她這樣模糊說話的疲憊,明明認得對方的臉,仍舊要在中間立一面風屏。子君起身合上窗外的風,那面簾子也靜下來聽他發(fā)話。子君直道:“淑曼姐……”淑曼聽他這么叫,隱隱覺得他要說重要的話,一顆心在腔里不敢喘氣,道:“嗯,你說?!弊泳溃骸拔覀儾豢赡艿摹笔缏椭^不說話,大拇指甲交成一個十字,來回拉梭,那上面涂著眼丹蔻,碎薄片灑在細長的指上,像婚禮灑在新郎新娘頭上的紅莘子。她究竟是個女人,受不住這樣無情的話,涓涓的眼淚淌成溪。子君遞上去一面紙巾,道:“你知道,我與慧梅的事,她……”淑曼打斷他,冷著一張臉道:“你不要說了,她面面比我好?!笔缏f這樣口是心非的話,不過是想換他只言片語的回旋余地,教他安慰幾句,料不到他故意對慧梅贊不絕口起來。男人當面比較兩個女人,好像教同極點兩塊磁鐵靠近,竭力推,誰也服不下誰。與子君對話,淑曼好像一只畫了顏的測試棒,從頭到腳要經歷不知悲喜幾重天。淑曼起身氣道:“你不如那個西北土疙瘩!”滿以為他會悔過,卻是一副無所謂的玩世不恭相,著錐尖跟“?N?N?N?N”出了福華飯店。子君看他出去,回過頭來長舒一口氣,他的目的算是達到了,氣走了她到底是得以身。他一壁只手撐開窗放風進來,一壁笑嘻嘻的向侍應示意,叫了一杯紅茶壓驚。

    厙謀兒正謀劃著他與何淑曼的約會,他是穿越而來的古人,絞盡腦汁筆耕他從書上拾來的情愫中摘話作情書。他是背對著冷蘇黎寫的,偶爾還要側臉瞥一眼,教蘇黎看見一定要成他嘲笑的頭版頭條。他卻認為是在嫉妒他的好運與認真?!啊o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边@是冷蘇黎喚她作“博物館見證者”的作案證據(jù)。謀兒用最直白的詞來劃分居內四人,“蘇黎是孬的,玫瑰是傻的,子君是好的。”

    冷蘇黎似乎并沒有心思拿他尋開心,背身與玫瑰?O?O?@?@有動作,他辨得出是翻書的聲音,偶爾夾雜著與玫瑰的細聲嘀咕,明顯是在避諱他。把中立派的玫瑰囊括進去,人多為眾把他打成了反革命,真理掌握在少數(shù)人手中便失靈了。好奇心刺激探知,他開遮耳的鬢發(fā),屏住呼吸,立起一對招風耳,擰著眉頭使勁聽,濃墨的眉也跟著湊熱鬧,攢成烏云一線來,方腦殼成了一部接受信息的天線。待子君回來,他“本臺專電”,發(fā)布消息道:“冷蘇黎的姑父在學術月刊上發(fā)文,剽竊了你的‘跨時代理論’?!彼褟堨`說成“冷蘇黎”的姑父,恨屋及烏,把兩人用“剽竊”綁在一起。這話又是背著蘇黎與玫瑰說的,蘭子君去看冷蘇黎從冷暖芝那里拿來的學術月刊,冷蘇黎便知是厙謀兒在背后偷雞狗,謀兒反譏蘇黎誣告他,又借機大加夸耀一番是因為自己的廣學博聞。

    蘭子君捧著張靈的論文細品讀,三人在一邊默立等待,看他對待張教授的移花接木神會作何反應。子君閱罷合上書,皺著眉頭思考許久,道:“張教授這文章論得漂亮……可惜了……嘖!美中不足,略缺全美?!弊泳捌鸱讲胖\兒的那管傳情筆,撿了一張情深意濃的花邊兒信紙,對張靈的論文查缺補漏。寫完,將那紙對折了塞進信封,交給蘇黎道:“你再去張家的時候,把這封信捎給張教授。”蘇黎疑惑道:“心中寫什么?”子君道:“給張教授的論文打的補丁?!庇盅a充道:“課上交給他總覺得的不妥,還是你私底下送過去多好,你們姑侄親戚,關系近,好說話?!比四康煽诖?,啞口無言。直到子君已經進了浴室,玫瑰轉身向冷厙二人攤手聳肩,他接不下來子君這般做的榫子,一臉茫然道:“這個瘋人,他在想什么?”用歐美人的思維,私人財富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包括精神財富。嘩嘩的流水像盆潑的水,玫瑰沖著里面喊道:“裝上蓮蓬頭。”他剛洗澡出來,有大水淋漓的癖好。蘇黎自語道:“求知若渴,虛心若愚?!敝滥鞘钦f子君的話,謀兒一向認為子君與他共同進退,自然不能讓敵人將子君和平演變了去,發(fā)話贊道:“君子無所爭,讓升下飲,其爭也君子。”這話果然要在蘇黎之上,蘇黎無奈,送他一對白眼。

    張靈接到蘭子君的信,文字并沒有在心里烙下濃墨重彩的話――“......形如人的一生必將分成兩部分:一路是在現(xiàn)實中磨礪生存的技能;一路是在精神上提升思想的覺悟。所謂‘解放’亦然:形而上的解放注重民族的,國家的建立,個人的;深層次的解放將涉及法制的健全,權利的,言論的。循序二路漸進,人身的‘解放’與思想的‘解放’。比及前者的任重,后者更是道遠,非入大同社會的烏托國而不可行。故而,升華階級斗爭的馬克思到階級和平的理想國,是不現(xiàn)實的空想,只是一個夢......”倒是蘭子君其人,在他心里楔下一顆釘子。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張靈只覺得他心里是一片退了潮的灘,被抽空了,光禿禿的沒點活物。好像蘭子君變身恒愛救世的耶穌,自己則成了手托錢袋的猶大。下金絲邊花鏡,心中暗嘆蘭子君的修行。內倡仁政,外行霸道的炮彈,竟然也可以裹上綿絲打過來。張靈的不安馬上得以驗證,不日,蘭錦程到了太陽城,專門造訪張靈。蘭錦程并未告知蘭子君,卻是為了他。子君即便知道了,也是不能理解他的,他為兒子掃路除障反倒會被他誤解為困他于鼓掌之中,滿足他的控制。他們父子都是倔強好勝的。登門造訪張靈本非蘭錦程本意――蘭家與張家的淵源需從蘭鴻儒那一輩說起。蘭鴻儒與張靈本是一個科班出來的同窗,轟轟烈烈的革命大潮將二人推灘上岸,本以為苦盡甘來,塵埃落定之際,卻趕上了天翻地覆的十年。管他風雨驚雷,蘭鴻儒不與人爭,挨上張靈敢為人先的刀子,踹門挖絕戶墳,分庭抗禮、中立不表的舊友大都成了張靈立心切的祭品。時代造就的利心,怪不得他。左右偃旗息鼓之后,撥亂反正,張靈受處再出,火中取栗,蘭鴻儒改弦更張,到地方做了幾年地方學校的校長,隱退蘭鎮(zhèn),不與人爭。天下無敵剛好分據(jù)兩個極點,一個是未經滄海桑田、世事變遷,一顆赤子之心無謂劍雨刀光,無知無敵。一個是飽經磨難,看清萬事本不過一個“假”字,任爾東西南北風,付諸彈指一揮間,無懼無敵。前者是孩子,后者是圣人。蘭鴻儒是蘭鎮(zhèn)的圣人,蘭子君是他的孩子。蘭錦程來太陽城之前回了一趟蘭鎮(zhèn),求蘭鴻儒為孫子一封手書。本身他是一個晚輩,為蘭子君掃路便更是敵人一頭;接上蘭鴻儒的噱頭,算為二老解疙瘩,張靈一定要引咎買賬,說話有底氣。蘭鴻儒一壁斥蘭錦程旁門左道,仍舊一壁寫下一筆字裝封。趕往太陽城的火車上中,蘭錦程偷偷拆封,那信上只有一句話――“所有歷史都是當代史”。 蘭鴻儒原來送了他一顆空心湯圓。這可了得,蘭錦程撕碎了片,隔著窗戶撒了個漫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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