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家族

    邦德爾時柱四個循環(huán)，也就是四天之后，一個發(fā)著藍光的碟子經(jīng)過蕈類遍植的小徑，來到了鐫刻蜘蛛圖案的杜堊登家族大門前。哨兵們從外圍的兩座尖塔和大院旁的崗哨中監(jiān)視著這碟子，注視著它飄浮在距地面三尺的空中。幾秒鐘之后，家族的統(tǒng)治階層就收到了消息。

    “這會是什么？”當?shù)覍帯斞诺热藭显谏蠈拥年柵_上時， 布里莎詢問武技長札克納梵道。

    “是召喚嗎？”札克反問道，“在我們調(diào)查之前是不會知道的?！彼こ鲫柵_，輕飄飄地落在大院中。布里莎對瑪雅比了個手勢， 杜堊登家族最年輕的女兒就隨著札克跳了下去。

    “上面有班瑞家族的家徽?！痹诟拷诵┲?，札克大喊道。他和瑪雅打開了大門，那碟子浮了進來，沒有任何具有敵意的舉動。

    “班瑞家族！”布里莎回頭喊著，聲音沿著長廊傳到了在房間中等待著的銳森和馬烈絲主母。

    “看起來有人邀請你會面，主母大人?！钡覍幘o張地說。馬烈絲走到陽臺上，她的丈夫服從地跟在后面。

    “他們知道了我們的攻擊嗎？”布里莎用沉默的手語問道。此時，不管是平民還是貴族，杜堊登家族的人都有著同樣不祥的想法。迪佛家族被滅門不過是幾天前的事情，此時魔索布萊城的第一主母又遞來了邀請卡，實在不能算是巧合。

    “每個家族都知道?！瘪R烈絲大聲地回答。她認為在家族的勢力范圍中沒必要這樣小心翼翼?！白C據(jù)強烈到足以讓執(zhí)政議會對我們采取行動嗎？”她目光銳利地瞪著布里莎，她的雙眼在夜視能力的血紅和可見光之下的綠之間交互變換?！斑@才是我們必須要問的問題?！瘪R烈絲準備踏出陽臺，但是布里莎抓住了她厚重的黑袍服，想要留住她。

    “你不會真的想要靠近那東西吧？”布里莎問道。

    馬烈絲的回答讓更多的吃一驚?！爱斎?，如果班瑞主母想要傷害我的話，她不會公開邀請我。即使是她的力量也沒有大到可以忽視城中的規(guī)范?！?br />
    “你確定安全嗎？”銳森詢問道，話中流出真正的關心。如果馬烈絲被殺害了，布里莎將會繼承主母的位置，銳森懷疑這個長女不會需要任何男人在她身邊。即使這個殘暴的女需要一名侍父，銳森也不想留在那個位置上。他不是布里莎的父親，年紀還沒她大。但很明顯，目前杜堊登家族侍父的權力和馬烈絲主母的安危有很大的關系。

    “你的關懷讓我很感動?！瘪R烈絲回答道，心中十分明白丈夫的恐懼。她扯開布里莎的手，在緩緩降落到地面的過程中把弄皺的袍子拉直。布里莎厭惡地搖搖頭，揮手示意銳森跟著她回到屋子里面。她認為家族成員不應該集體暴在不友善的目光之下。

    “你想要有人護衛(wèi)嗎？”札克詢問正準備坐在碟子上的馬烈絲?！拔液艽_定，只要我一離開自己的勢力范圍，立刻會有人護送我?！瘪R烈絲回答道，“班瑞主母不會讓我在接受了她的邀請之后還暴于危險中。”

    “我也同意?！痹苏f，“但是你想要杜堊登家族派遣護衛(wèi)嗎？”

    “如果對方有這個意思，會有兩個碟子出現(xiàn)?！瘪R烈絲斬釘截鐵地說。主母開始覺得她四周人的關切有些煩人了。畢竟，她是家族中的主母，她應該是最強、最年長、最睿智的人，不喜歡別人懷疑她的決定。馬烈絲對著魔碟說：“執(zhí)行你的任務，讓大家都松口氣吧！”

    札克幾乎要因為馬烈絲的遣詞用字而笑了出來?！榜R烈絲·杜堊登主母，”魔碟中傳出一個聲音，“班瑞主母向您問好。您二位已經(jīng)太久沒有坐下來好好談談了?！?br />
    “其實從來沒有過?！瘪R烈絲對札克比著手語。“那就帶我去班瑞家族吧！”馬烈絲命令，“我不想要浪費我的時間和一張魔嘴講話！”很明顯，班瑞主母完全預料到馬烈絲的不耐煩，因為那魔碟立刻就飄出了杜堊登家族的大院。

    札克關上大門，立刻示意手下的士兵開始行動。馬烈絲不想要公開的護衛(wèi)，但是杜堊登家族的間諜網(wǎng)將會秘密地跟蹤魔碟，直到統(tǒng)治家族的雄偉大門前。

    馬烈絲對于有關護衛(wèi)的猜測是正確的。魔浮碟一離開杜堊登家族的勢力范圍，二十名班瑞家族的女士兵就從道路兩旁的隱蔽物現(xiàn)了。她們在受邀的這名主母身邊圍成了鉆石形的防護陣型。在鉆石兩個尖端的守衛(wèi)穿著黑的長袍，背后繡著紫和紅的蜘蛛——這是高階祭司的標志。

    “班瑞的親女兒。”馬烈絲大感興趣地說，因為只有貴族的女兒才能夠獲得這樣的殊榮。第一主母為了確保馬烈絲旅途的安全竟然動用了這樣級別的護衛(wèi)！

    當這群人穿越彎曲的街道，走向蕈類之時，沿路的奴隸和黑暗精靈的平民們紛紛慌亂地從這些人面前避開。班瑞家族的士兵公開佩戴著家族的家徽，沒有人想要為了任何原因惹惱班瑞家族。

    馬烈絲只能難以置信地轉動雙眼，希望自己在死前能夠體會這樣的權力。

    幾分鐘之后，當這群人靠近了統(tǒng)治家族的住所時，她不住再度四下打量著。班瑞家族擁有二十座高大雄偉的石筍，每座之間都有優(yōu)雅華麗的橋梁和城垛相連接。魔法和火照耀著數(shù)千個不同的雕像和數(shù)百名隊形嚴整、服裝整齊的守衛(wèi)。

    內(nèi)圈的建筑更讓人吃驚，班瑞家族居住在三十座較小的鐘石中。它們掛在洞穴上，隱沒在黑暗之中。有些鐘石和石筍相連成石柱，而有的則像是矛尖一樣垂在空中。這些鐘石構造被陽臺環(huán)繞其中，閃著強力的魔法和各種神秘的光。

    魔法也是聯(lián)結外界石筍之間的圍欄，整座宅邸被它們所環(huán)繞。那是一面的蛛網(wǎng)，在外院閃爍著的藍光芒中呈現(xiàn)銀的光澤。有些人說這是羅絲女神的賞賜——如同鋼鐵一般的蛛絲， 幾乎有黑暗精靈的手臂那么粗。任何東西碰觸到班瑞家族的圍欄， 即使是最銳利的武器，都只會無助地黏在蛛網(wǎng)上，直到主母授意蛛網(wǎng)將其為止。

    馬烈絲和她的護衛(wèi)們徑直走向圍欄一段對稱的圓形區(qū)域，剛好介于外圍兩座最高的尖塔之間。當她們靠近的時候，大門往外延伸，旋轉出一個足以讓隊伍通過的空間。

    馬烈絲紋絲不動，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十分冷靜。

    幾百名好奇的士兵看著這支隊伍一路走到班瑞家族的主建筑之前。那是一棟閃著紫光的圓神堂。平民的士兵離開了隊伍，只留下四名高階祭司護送馬烈絲主母入內(nèi)。

    大門內(nèi)的景象果然沒有讓她失望。中央一座的祭壇主導了整座神堂的氣勢，環(huán)繞祭壇坐落著許多重環(huán)形排列的長凳，一直延伸到圓神堂的邊緣。這里坐上兩千名的黑暗精靈都綽綽有余。多得不可勝數(shù)的雕刻和圣像充斥著這個地方，在黑光中隱隱發(fā)亮。祭壇上方飄浮著一個發(fā)光的影像，一個紅黑的幻象不停地在蜘蛛的形象和美麗的黑暗精靈女子之間變換。

    “這是貢夫的作品，他是我家族的法師。”班瑞主母猜到馬烈絲主母和其他人一樣，一定會對這壯麗的幻影印象深刻，于是在座位上對她說，“連法師都有能派上用場的地方。”

    “只要他們能夠記得自己應有的地位就好了。”馬烈絲從已經(jīng)停止的魔浮碟上飄然落下。

    “同意?！卑嗳鹬髂刚f，“男有時實在太自以為是了，特別是法師們！不過，我還是希望這些日子貢夫能夠多待在我身邊。你也知道，他被指派為魔索布萊城的師，每天不是在縱納邦德爾時柱，就是在執(zhí)行什么其他的任務。”

    馬烈絲只是點點頭，不想多說。她當然知道班瑞的兒子是城中的師。每個人都知道。每個人也都知道，班瑞的女兒崔爾是學院的主母教長，這個地位僅次于任何一個家族的主母。馬烈絲毫不懷疑班瑞會在談話中提到這個事實。

    在馬烈絲往祭壇跨出一步之前，她最新的護衛(wèi)從陰影中走了出來。當馬烈絲看清楚這是靈吸怪，又被稱作奪心魔的物時，不住皺起眉頭。他身高將近六尺，比馬烈絲整整高出一尺，這額外的高度大半都要歸于那顆的頭顱。那顆頭上布滿了閃閃發(fā)光的黏液，本應是嘴的位置伸出了四根腕須。這顆頭看上去就像是有著白雙目、卻沒有瞳仁的大烏賊。

    馬烈絲立刻恢復了鎮(zhèn)定。奪心魔在魔索布萊城中并不少見，謠傳有一只靈吸怪甚至和班瑞家族結成了盟友。不過，這些生物比黑暗精靈要更、更具智慧，因此，他們的出現(xiàn)總會讓人不住渾身打戰(zhàn)。

    “你可以叫他麥希爾?！卑嗳鹬髂附忉尩?，“他的名字我們念不出來，他是個朋友?！?br />
    在馬烈絲主母回答之前，班瑞又加上一句：“當然，麥希爾會讓我在討論中占便宜，而你又不習慣和靈吸怪打交道。”然后，馬烈絲難以置信地看到班瑞主母將靈吸怪遣走，驚訝得瞠目結舌。

    “你可以讀我的心?！瘪R烈絲道。只有極少數(shù)的人可以穿透高階祭司的心靈障壁使用讀心術，這種做法是黑暗精靈社會中最重的罪名。

    “不要亂說！”班瑞主母立刻反駁道，“我必須先向您道歉，馬烈絲主母。麥希爾可以讀心，即使是最高階的祭司的內(nèi)心所想也像是在和他聊天一樣公開。他是用傳心術來溝通的。我可以發(fā)誓， 我甚至不知道你剛剛沒有講話。”

    馬烈絲看著那生物離開大堂，才走上祭壇的臺階。即使她努力壓抑自己不去這樣做，但是她依舊不由自主地抬頭觀看那在蜘蛛和黑暗精靈之間不停變換的形象。

    “杜堊登家族還好吧？”班瑞主母問道，語氣中帶著虛假的禮貌。

    “還過得去?！瘪R烈絲回答道。此刻，她對于在交談中觀察對手的行為更感興趣。身在祭壇上的只有她們兩個人，不過，毫無疑問，有數(shù)十名牧師在神堂的陰影中四下，隨時注意眼前的情況。

    馬烈絲用盡所有的克制力才壓抑住自己對班瑞主母的輕蔑。馬烈絲將近五百歲，已經(jīng)算是很老了，但是班瑞主母簡直是物中的物。她的雙眼曾經(jīng)看過千年的變幻；根據(jù)一般的說法，黑暗精靈很少能夠活過七百歲，更別提八百歲了。雖然黑暗精靈外貌通常反映不出她們的年紀，馬烈絲主母就和她一百歲生日的時候一樣美麗和活躍，而班瑞主母看起來已經(jīng)又老又干。她附近的皺紋就像是蜘蛛網(wǎng)一樣，低垂的眼皮幾乎隨時都會闔在一起。馬烈絲認為，班瑞主母早就該死了，但她還是活著。

    雖然班瑞主母看起來早已過了巔峰歲月，她卻還是懷了，幾周之后就要生產(chǎn)。

    即使是在這個方面，班瑞主母也和一般的黑暗精靈大異其趣。她已經(jīng)生了二十個子嗣，比魔索布萊城中的任何人都要多產(chǎn)兩倍以上，而且其中還有十五名是女，個個都是高階祭司！班瑞的其中十個孩子比馬烈絲還要年長！

    “你手下有多少士兵？”班瑞主母問道，同時又向馬烈絲靠近了些，顯示出她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三百名?！瘪R烈絲回答道。

    “喔?！边@名衰老的卓爾精靈感興趣地說，一根手指放到嘴角，“我聽說應該是三百五十名吧。”

    馬烈絲不住要皺眉。班瑞在取笑她，提醒她在攻擊迪佛家族時所增加的五十名士兵。

    “三百名。”馬烈絲再強調(diào)。

    “當然?！卑嗳鸹卮鸬?，又躺了回去。                                       “班瑞家族有一千名士兵嗎？”馬烈絲問這個問題其實沒有多大意義，只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在討論中看起來比較平等而已。

    “我們許多年來都是這個數(shù)目?！?br />
    馬烈絲再度懷疑這個老怪物為什么還活著。班瑞的某個女兒應該想要獲得主母的地位。為什么她們沒有聯(lián)手策劃某種陰謀，把班瑞主母給除掉？又或者是她們?yōu)槭裁礇]有在年長以后，自己獨力出擊，設法組成自己的家族，就像一般貴族的女兒在度過五百歲之后一樣？只要她們還在班瑞家族的統(tǒng)治之下，她們的就沒有貴族的資格，和平民一樣的低。

    “你聽說了迪佛家族的下場了嗎？”班瑞主母直接問，她和對手一樣對這種閑聊感到不耐煩。

    “哪個家族？”馬烈絲故意反問道。在這個時候，魔索布萊城中沒有所謂的迪佛家族。就黑暗精靈的傳統(tǒng)而言，這個家族已經(jīng)消失了，甚至它根本沒有存在過。

    班瑞主母咯咯笑了。“當然了，你瞧我都忘了，”她回答道，“您現(xiàn)在是第九家族的主母了。這可是相當光榮的哦?！?br />
    馬烈絲點點頭。“但這可比不上第八家族的主母光榮?！?br />
    “是的。”班瑞點點頭，“但第九家族距離執(zhí)政議會的席位也不過只有一步之遙。”

    “那的確是相當榮耀。”馬烈絲回答道。她開始明白班瑞不只是為了嘲弄她，同時也是為了恭喜她，并且鼓勵她往更高的榮耀努力。馬烈絲一想到這件事情就覺得豁然開朗。班瑞是蜘蛛神后最愛的凡人。如果她對杜堊登家族的晉升感到滿意，那么羅絲女神也不會例外。

    “可能不會和你所想象的一樣榮耀。”班瑞說，“我們只不過是一群愛蹚渾水的古老家族，時常會聚在一起想出新的方法去管我們不該管的事情?！?br />
    “ 這 座 城 市 認 同 你 的 統(tǒng) 治 。” “它有選擇嗎？”班瑞笑道，“不過，黑暗精靈的所作所為還是由每個家族的主母來管理比較恰當。羅絲女神可不會欣賞任何有太多統(tǒng)治權的執(zhí)政議會。難道你不認為，如果不是蜘蛛神后的意思，班瑞家族老早就可以一統(tǒng)魔索布萊城了？”

    馬烈絲不安地在位子上變換著姿勢，對于這大膽的言論感到十分驚訝。

    “當然，不是現(xiàn)在?！卑嗳鹬髂附忉尩溃艾F(xiàn)在這年代，這座城市已經(jīng)大到我們沒有能力可以這樣做了。但是很久以前，甚至在你出生以前，班瑞家族要做到這件事可不會覺得太過困難。但這不是我們的風格。她很高興可以看到家族間彼此對抗，求取平衡， 而在有需要的時候又可以并肩作戰(zhàn)。”她暫停片刻，嘴角浮出笑容?！岸宜麄円捕紲蕚浜萌ネ淌衬切┎辉贋樯窈笏鶒鄣募易濉！?br />
    馬烈絲注意到，這是又一次提及迪佛家族的對話，這次直接和蜘蛛神后的喜好有所關連。馬烈絲終于將她憤怒的防御解除，最后才發(fā)現(xiàn)，其實和班瑞主母整整兩個小時的交談相當有趣。

    不過，當馬烈絲乘坐著魔浮碟通過魔索布萊城中最雄偉的建筑時，她臉上并沒有笑容。面對這么公開的力量展示，她無法忘記，班瑞主母召喚她來其實有兩個目的：私下恭喜她這場完美的陰謀；另外，也提醒她不要心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