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呢?你要想殺他,干脆殺死嘛,弄得半死不活的,我是照顧還是把他扔了不管?做事情老是讓人擦,我都擦夠你們兩人的了,你讓我過點安生日子好不好?”
程眉說完,突然意識到,一般這樣的話,都是父母說給子女聽的,如今,倒反過來了。
李綠嫣愁眉苦臉的,“不是我不想管,我哪有那么多錢呀?”
程眉冷笑,“你都跟過幾個男人了,這點錢都不想拿出來?現(xiàn)任這個,很有錢吧?我都看見了,你還裝什么裝?”
李綠嫣瞪目結(jié)舌,“程眉,我好歹是你老媽,你怎么說話呢?”
“你想要我怎么說話?”
李綠嫣突然落下淚來。
“這些年,我容易嗎?是,我是不干凈,我靠男人賺錢,可是,要不是他程城不爭氣,我犯得著這樣嗎?我賺點錢,養(yǎng)你長大,程城他管過你嗎?還不都是我……。?!?br />
“夠了!”程眉大喊,“誰都知道我是怎么長大的?你以為我小,我便不記得嗎?我八歲那年,得了重病,若不是姑姑出錢救了我一命,你們兩個,只怕早已把我給活埋了吧?李綠嫣,你還敢說,你對我有養(yǎng)育之恩嗎?”
李綠嫣張口結(jié)舌。
“姑姑為了救我,把家里所有的錢都拿了出來,她也窮的,她一個農(nóng)村人,靠種地為生,就為這,姑父把她痛打了一頓,如果說我真的報恩,那也只能報她的,你李綠嫣和那個躺在上的程城算什么東西?”
程眉憤怒的大吼,吼著吼著突然就嚎啕大哭起來。
她不想哭的,可是,只要想起姑媽,她還是想哭,她那樣弱小蒼老,卻有世界上最溫暖的目光和世界上最的雙手。
李綠嫣見她哭了,也稍稍心了些,囁嚅著說:“好了,我知道,你也難,可是,我們大家都難是不是?要不這樣,程城你就別管他了,這樣,我給你一萬塊,你反正也快畢業(yè)了,自己以后能養(yǎng)活自己了?!?br />
“一萬塊?”程眉止住了哭,冷笑一聲,繼續(xù)往派出所里走。
李綠嫣攔住她,“你這死丫頭?!?br />
“我不是死丫頭,我告訴你,李綠嫣,十萬塊,一分都不能少!少一毛錢,我都會把你和那個該死的男人送進(jìn)監(jiān)獄!”
“好了!我給你!”李綠嫣終于意識到女兒的厲害,不得已交給她一張卡,這里是十萬塊,你去查查看,唉,我沒事生孩子做什么了,生個討債鬼,真是要命!”
程眉不理她,自顧自去查錢,看到那一后面的四個零,她松了口氣,隨即又把密碼改了。
李綠嫣臉變了變,她真沒想到程眉還會把密碼改掉,看來,計劃徹底落空了,想到十萬塊這么快沒了影子,她臉越變越難看,最后只得發(fā)狠說:“你向我勒索了這十萬塊,我們之間,便再沒有什么母女情份可言,以后,就各走各的路吧?!?br />
程眉回她一句,“我們之間,原本就沒有什么母女情份?!?br />
李綠嫣氣乎乎的走了,程眉拿著那張卡,對著車水馬龍的大街發(fā)呆。
沈言坐在車?yán)镎痼@的看著這一幕。
他總算明白這個女孩子眼里的冰冷和恨意從何而來。
他看著她坐在銀行的臺階前,縮著小小的身子,他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她原來那么瘦弱,大大的白T衫裹在她身上像個袍子,十分不合身,也不知從哪里撿來的,可是,她坐在那里,偏偏強(qiáng)烈的吸引著他的視線。
她坐了很久,眼神直勾勾得看著一個地方,他也看了她很久,最后看到太陽都快落了山,他又把車開過去,停在她面前,裝作剛剛看到她的樣子說:“怎么坐在這里?”
程眉瞪他一眼,“要你管!”
他笑了笑,她有時看上去,真的像個小小的刺猬,讓人看著,心里就無端的犯疼。
“是不用我管,我只是問一問,你回醫(yī)院嗎?要不,我順路帶你回去?”他微笑著說。
程眉不說話,只是瞪著他看。
他又說:“這里公交車不怎么好等的,會很擠的,因為,是下班高峰期嘛!”
“我很奇怪,下班了,你又去醫(yī)院做什么?”
“我去值班呀!”
程眉再次看了他一眼,這個男人,長著一張儒雅溫和的臉,雖算不上多么俊逸,但卻給人溫暖可靠的感覺,她想了想,還是爬上了車。
剛剛不是不走,是她的腿痛,腿肚子有點抽筋了,每次總是這樣,當(dāng)她情緒太激動時,她的腿肚子就會拼命的抽筋,就像那次,她看到姑父拼命的責(zé)打姑媽,她就瘋了,想過去護(hù)她,可腿肚子痛得要死,不得已,她爬了過去,在醫(yī)院里,這樣的情形實在是太過凄慘,所以,姑父看到她,再沒下手。
她不恨他,因為她知道,那是他們賣糧食的錢,是他們一年半年的生活費,給她治病了,他們一家怎么活?
剛才跟李綠嫣吵了一陣子,又提起這個事來,她還是不由自主的又開始抽筋,腿部甚至有些發(fā)麻的感覺。
她一瘸一拐的上車,沈言很快看到了,問:“你怎么了?”
“沒什么?”她掩飾的說。
沈言發(fā)動了車子,程眉低頭坐著,只顧自己的腿,不說話,但能感覺沈言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我叫沈言,你叫程眉是吧?”沈言說。
程眉嗯了一聲。
“名字蠻好聽的,誰給你起的?”
“程城,哦,我爸爸?!背堂蓟卮?。
“你除了他們,就再沒有別的親人了嗎?爺爺呢?”
“死了?!背堂蓟卮?。
“那……?!鄙蜓赃€想說什么,但是看到程眉顯然對跟他說話不感興趣,便閉了嘴。
不多時,醫(yī)院到了,程眉跳下車,一個不小心卻突然摔到了地上。
沈言忙扶起她,見她仍不斷的著腿,便問:“你腿怎么了?讓我看看?!?br />
他不由分說就抬起她的腿,程眉緊張的大叫,“沒事了,只是抽筋了而已?!?br />
她大大的T下穿著一條破舊的,其實也是破的,的口袋處壞得不成樣子,她怕他看到。
沈言很細(xì)心的幫她著腿,邊邊說:“你應(yīng)該是缺鈣了,缺鈣容易抽筋?!?br />
他手指的力量溫暖而輕柔,程眉把腿縮了縮,但他執(zhí)意不肯放手,而且,被他的手過之后,抽筋的狀況確實有所緩解,程眉就沒有再堅持。
他了好一陣子,這才放手,說:“好了,沒事了?!?br />
程眉站起來,驚喜的叫:“果然沒事了,謝謝你了醫(yī)生?!?br />
“你總算肯叫我一聲醫(yī)生?!鄙蜓孕?,“而不是,一個名稱都沒有,滿臉的戒備?!?br />
“我有嗎?”程眉茫然的問。
“沒有嗎?”沈言仍是微笑。
程眉垂下頭。
自從看到她,她便一直昂著頭,她的頭從未低下過,像是一頭倔強(qiáng)的長頸鹿,她本來脖子就很長,但不知為什么,他能看得出她的脆弱,其實,她不過是在逞強(qiáng)而已。
此時她低了頭,突然給他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那種水一樣的溫柔和嬌羞,讓他的眼前瞬間浮現(xiàn)了另一個女子的影子,甜美嬌柔,像一個精致的陶瓷娃娃,讓人捧著怕碎了,放著怕摔了,不知要怎樣對她才好。
而眼前的這個女子,漸漸的跟那個幻境中的女孩子重疊在一處,他不由自主的上前輕輕的擁住她。
“可兒,可兒?!彼恼f。
程眉抬起頭,看見沈言滿溢柔情和悲傷的眼,突然退后了幾步。
“你說什么?”她怔怔的問。
“我?”沈言猛醒,“對不起,我想,我是看錯人了?!?br />
他低下頭,眼前小小的人兒早已迅速的退了去。
程眉心里一片說不出的慌亂。
剛剛沈言那樣的眼神,竟讓她一向如死水的心,起了微瀾。
長到歲,她從來就沒有對一個男人有過這樣的感覺。
這樣的感覺,讓她慌張,讓她無端的驚惶。
她回到病房,程城睡著了,終于安靜下來了。
她坐在邊看他的臉,睡著時的程城比醒著時要好看很多,也許是因為內(nèi)心放松的緣故,也許是因為,臉上一直未剃的胡子被程眉給剃去的緣故。
總之,睡著的他看起來有點小小的英氣了,他的皮膚其實很白,眼睛其實也蠻大,鼻子也夠挺,其實,程眉長得蠻像他的,都是一樣的白皮膚,一樣的大眼睛。
其實,對于程城,她還是把他當(dāng)成自己的爸爸的,在童年的記憶中,他并不是這個樣子,他很疼她,象所有的父親一樣,喜歡用的胡子扎她,喜歡把她高高的舉起,喜歡給她當(dāng)成,喜歡給她買很多好看的衣裳。、
只是后來,后來李綠嫣因為家境貧窮了,他漸漸變了,不再是童年時記憶里的那番模樣。
一個好女人,可以成就一個男人,一個壞女人,可以毀掉一個男人。
同樣都是貧窮,隔壁的劉姨就應(yīng)對得很坦然,照顧自己的小兒子劉豐,體貼自己的丈夫,現(xiàn)在,人家過得和和美美,不像程眉家,一天到晚雞飛狗跳。
她正想著,門口有人敲門,她抬起頭,劉豐看見她,慌張的跑進(jìn)來,問:“小眉,叔叔怎么樣了?我剛從外地回來,剛知道?!?br />
程眉笑笑,“沒事,已經(jīng)離危險了,就是失血有點多,人比較虛弱?!?br />
“那就好,那就好?!眲⒇S將手里拿的一些補(bǔ)品放下,沒有再多問什么,只問:“你餓了吧?我媽讓你回我家吃飯,我?guī)湍阏湛词迨??!?br />
“那怎么行?你剛從外地回來,正累著呢?!背堂纪仆兄?,說:“我不餓,剛吃了點泡面?!?br />
“小眉,你已經(jīng)夠瘦了,不要再吃泡面了,你看你,把自己吃得,來一陣風(fēng)就能吹走似的?!眲⒇S關(guān)切的說,目光停在程眉大大的眼睛上,失了心神。
有好幾個月沒見到她了吧?
她比他走時還要瘦,也是,沒有人一天到晚吃泡面不瘦的,想到她曾經(jīng)受過的苦,他的心就跟針扎了似的,可惜,他也不過是個為生活而打拼的最普通最平凡的人,能給她的照顧和幫助,永遠(yuǎn)是那么一點點。
第三章 家庭暴亂(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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