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山窮水盡（二）

    我和麻爹就在陌生的鎮(zhèn)子里穿行，心里來來回回浮現(xiàn)的都是這段日子里發(fā)生的事情。很多年了，我的生活一直是平靜的，雖然我喜歡玩，喜歡鬧，有時會惹一點小麻煩，但有老頭子罩著，我沒有任何憂慮和煩惱。

    但自從和曹實參與了那次致命的交易之后，我的生活完全就被打亂，被改變了，經(jīng)歷了一些自己根本想象不到的變故。麻爹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顯然也被突如其來的事情給暈了，不停的在我身邊絮叨，我有些煩躁，繼而很不耐煩，剛想呵斥他兩句，但轉(zhuǎn)臉看到麻爹的眼神時，隨即就收回了準(zhǔn)備呵斥他的話。

    麻爹也老了，混了這么多年，一直是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在檔口上混日子。此刻，他的眼神里有焦急，有惶恐，還有深深的不安。就在這一瞬間，我突然很同情麻爹，他是最無辜的人，就因為我才被牽扯進來。這是個很淺顯的道理，我和麻爹同住一個房間，趙狐貍?cè)绻麊螁握_陷我獨自行兇，那么麻爹會為我提供有利的證據(jù)，現(xiàn)在我們一起被誣陷，各自身上都是大便，誰也替誰擦不干凈。

    “麻爹，你不用擔(dān)心，不會有事的?！蔽颐銖姵鲆唤z笑容，對麻爹說：“老頭子是在嚇唬我，過幾天就會沒事，到時候回江北，我讓曹實調(diào)你去七孔橋盤口，那里油水最厚?！?br />
    “是啊是啊，老子也是這么想的，你是八爺?shù)膬鹤?，就算把天捅個窟窿，八爺也會原諒你的，趙狐貍這個事情，老子和你明顯是被冤枉的，總會水落石出......”

    我們兩個就這樣互相安慰著，躲在鎮(zhèn)子里，一直等到夜幕降臨，才悄悄溜出來，準(zhǔn)備租輛車離開昭通。但司機一聽要夜里跑長途，而且是兩個外地人，就不肯了，怕出事。我們先后找了幾輛車都沒談成，這時候，一個二十多歲的小青年跟我們搭腔，要了個高價，說愿意接下這個活。麻爹還想跟他還價，我連忙拉住他，先付了車錢，不停的對小青年道謝。

    小青年問我們走那條路線，我和麻爹對當(dāng)?shù)氐匦尾皇?，所以說不出來，小青年搔了搔油膩膩的頭發(fā)，用很蹩腳的普通話說從鳳凰鎮(zhèn)向東走一點，上040干道，這樣快一些。我說走那條路都沒關(guān)系，只要快就行，我們可以再加車錢。

    車子行駛了一會兒，外面的建筑物和行人就漸漸看不到了。我點了支煙，又想起從干貨包里發(fā)現(xiàn)的那封示警信，考慮該不該一股腦都對麻爹說出來，麻爹沒什么長處，但畢竟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比較雞賊，我暫時沒有別人可以依仗，想讓他幫著參詳參詳。

    還沒等我開口，麻爹突然暗中掐了我一把，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麻爹也沒解釋，張口對小青年道：“伙計，開慢一些，老子暈車?！?br />
    小青年嘟嘟囔囔的應(yīng)了一聲，車速減慢了一點點。我轉(zhuǎn)頭看看麻爹，他用眼神指引我朝車窗外看。

    我的經(jīng)驗太欠缺了，扭頭就朝兩邊去望，動作很大。車窗外的路燈不太亮，這條路上的車也很少，但我望過去的一刻，就看到我們的車子左右并排出現(xiàn)了兩輛黑的轎車，隱隱把我們給夾住了。

    “這是怎么回事！”我當(dāng)時就要開口去問，麻爹伸手又掐了我一把，示意我鎮(zhèn)定。這一刻，我們之間仿佛很有默契，就用眼神交流。麻爹已經(jīng)暗暗攥住了一把鋒利的匕首，我們本來有把噴子，但考慮到離開昭通后說不定要坐飛機，一旦被查出來會很麻煩，所以離開鳳凰鎮(zhèn)的時候悄悄丟了，現(xiàn)在身上只有刀子。

    繼而，我就又發(fā)現(xiàn)車子后面大概十幾二十米的地方亮起了車燈，很顯然后面也有人追了過來。

    又遭道了！

    我咬了咬牙，麻爹又在給我打眼。這輛出租車里面安著防護欄，把司機和后面的乘客隔開了，麻爹盯著防護欄看了一會兒，猛的就伸手，把微微生銹的防護欄一下子拉開了半邊。

    麻爹動手了，我立即也伸手幫忙，前面的小青年頓時慌了，沒想到麻爹的力氣這么大。麻爹一把揪住他的頭發(fā)，把匕首架到對方脖子上。

    防護欄的一端生銹，只拉開了一半，麻爹這個姿勢非常難受，但把對方抓的很緊。我們的車子就開始打晃，在路上歪歪扭扭。

    我兩只手心都是汗水，伸頭朝車窗兩邊看，同時心里咚咚亂跳，雖然麻爹把司機控住了，但形勢對我們還是很不利，我們在飛馳的車上，沒辦法把左右還有后面的三輛車子甩掉。麻爹也有點慌，攥著匕首一會呵斥小青年開的快點，一會又讓他開的慢點。

    “天少爺！下車跑！在車上走不的！”麻爹緊張的思索了片刻，轉(zhuǎn)頭跟我說。

    一時間我也沒主意，覺得下車徒步逃跑的話會很危險，但又覺得一直這樣留在車上最終還是會被圍住。這時候麻爹已經(jīng)顧不得那么多了，逼著小青年減速停車。

    這個小青年看上去也很倔，但是被人拿刀子架到脖子上的感覺，比被人拿著槍著腦門還要恐懼。他迫不得已的開始減速，車子一調(diào)頭，和旁邊的車子掛了一下，沖到了公路右邊的邊緣。

    車子一下子停了，我和麻爹飛快的跳了出來，然后朝公路旁的地里跑。下了車之后我就感覺這個主意太糟糕，麻爹顯然高估了我們兩個的能力，在這樣的地方憑兩條腿，根本跑不過四個子。

    但是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不跑能有什么辦法。麻爹一邊緊張的回頭望著急速追來的三輛車，一邊迎著風(fēng)叫道“你承認不承認自己是個掃把星？老子從江北到昭通，從來沒跟人紅過臉，自打你來了，連人命都鬧了出來！”

    “麻爹。”我拿刀的手里全都是汗水，跑的很吃力，一把甩掉隨身攜帶的旅行包，減負擔(dān)：“我很抱歉?！?br />
    “這輩子再跟你說最后一遍，老子姓周，不姓麻?！?br />
    “跑不掉了......”我看看身后距離我們只有咫尺的三輛車，已經(jīng)失去了再跑下去的力量。

    “快看！又來人了！”

    這時候，我和麻爹都隱約聽到汽車的轟鳴聲，并且看到遠處有車燈的光柱。包圍我們的人顯然也在車上看到了，當(dāng)即就有人從車子里鉆了出來，似乎在等候什么指令。

    遠處開來的車子速度非?？欤蔑L(fēng)馳電掣形容都不過分，一眨眼的夫就行駛到距我們不到一百米的地方，這下我看的很清楚，一共三輛白的面包車。

    面包車的司機簡直瘋了，看到路旁有車也不減速，幾乎是貼著那三輛車子的車身呼嘯而過的，最后一輛車開到跟前時，猛的一剎車，強大的慣使面包車原地轉(zhuǎn)了九十度，隨后從車窗探出幾把五連發(fā)，對著包圍圈的人就是一陣猛轟。

    “什么素質(zhì)！”麻爹一把把我按倒：“還有沒有一點王法了！”

    面包車一出現(xiàn)，形勢立即亂成一鍋粥，我和麻爹彎著腰繼續(xù)跑，生怕子彈不長眼睛。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子彈似乎真長了眼睛，我和麻爹跑到那里，那里就很安全，面包車好像專為對付那批包圍我們的人而來的。我們抓住這個機會，一口氣逃出去很遠，第一批出現(xiàn)的人這時候被打的四處亂跑，根本沒精力再注意我們。

    跑了一會兒，槍聲就消失了，后面沒有出現(xiàn)追趕我們的人，但我和麻爹跑的徹底迷失了方向，我們倆不敢停下，在地里跑了很久。麻爹為了逃命，這時候一點都不顯老，繼續(xù)拉著我玩命的狂奔。

    我們兩個在地里不知道來回繞了多久，中間實在累的不住了，才停下來略微休息下。就這樣兩眼一抹黑的逃，最后竟然一直跑到昭通卷煙廠附近，我感覺自己的肺都要炸了，麻爹也累的要虛，靠著墻大口喘氣。

    “這一次......你......你就跟著老子......要飯去廣東吧?！甭榈恋纛^上的汗：“錢都在包里......”

    他一說，我才想起來剛才為了跑的快一點，結(jié)果把隨身帶的包丟掉了，里面裝著我們所有的盤，我和麻爹身上的現(xiàn)金加一起可能都不到一千塊。

    錢是小事，我根本不在乎。現(xiàn)在好像暫時險了，但我心里的疑云一團一團的翻涌著，為什么會這樣？我感覺自己好像陷到了一個套里，上一次半路截殺我和麻爹的人，還有今天出現(xiàn)的人都非常要命，他們的來歷不明，能量很大，對我的行蹤似乎相當(dāng)了解。

    而且這一次出現(xiàn)的三輛面包車也讓我感覺很疑惑，事情看上去很簡單，一幫人在追我，另一幫人在助我困，但連我這種智商的人靜心想一下也能想明白，根本不可能象表面這樣簡單。

    “走吧?！甭榈а勒酒饋?，說：“找地方住下，熬過今晚再說，先跟你說一下，老子沒什么積蓄，盤還要你想辦法去，要不然......”

    麻爹的話音嘎然而止，幾乎同一時間，我就感覺脖子上多了把冰冷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