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惑亂

    “秩序從混亂中誕生了出來?！?-彌爾頓

    坐在駕駛艙里的天兔透過機甲的雙眼仔細辨認著，她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這個男人雖然沒有了頭發(fā)、眼眶深陷且眼神無比混沌，但是天兔仍然斷定這就是林婭給自己看過的那張照片里和藹的男人：馮青。

    “意外情況，新目標疑似馮青，請求作戰(zhàn)指示?！便y兔端著槍對準馮青，不敢開槍。

    惑亂之子是馮教授？張肅仇不敢多想。如果馮教授一開始就是執(zhí)行者，自己不可能不知道，況且馮教授私下里和FATear有這么深的仇怨，怎么可能伙同商夜他們來到這里執(zhí)行任務呢？

    “銀兔，把赤蛇帶回倉，然后待命?！碧K九生的聲音突然在銀兔號的背后響起。

    天兔愣住了：“可是上校……”

    “執(zhí)行命令！”蘇九生扶著膝蓋站起身，他把插在身上的機甲碎片慢慢取了出來。

    “……是！”天兔不敢遲疑，她立刻作銀兔號后退，用手拎起赤蛇號后立刻點火返回了機甲倉庫。銀兔號把赤蛇號交給了獵戶，自己則留下待命。

    戰(zhàn)場上只剩下蘇九生孤軍奮戰(zhàn)，而對方有三個人，局勢明顯對蘇九生不利。

    “蘇九生……你這家伙真的是人嗎？”周臣在沙漠里端著槍看著蘇九生，汗水順著額頭滑落下來，“被傷成這樣了還能戰(zhàn)斗嗎？”

    蘇九生穩(wěn)了穩(wěn)看著馮青。周臣驚訝地發(fā)現(xiàn)，即便蘇九生的身上扎進了那么多碎片，可是他身上的衣服仍然干干凈凈的，一點被血浸染的痕跡都沒有。

    “蘇九生不對勁，你小心點?！敝艹荚谕ㄓ嵠骼锾嵝焉桃埂?br />
    “我覺得比起蘇九生，教授好像還要棘手一點……”商夜的聲音有些顫抖。

    “嗯？”周臣方才一直在觀察蘇九生，忘記了剛剛被出來的馮青。

    現(xiàn)在的馮青不僅被剃了頭發(fā)，他的后腦、手臂、口、肩胛骨、肋骨、脊柱附近都安裝了機械裝置，機械一直延伸要尾椎骨附近，末端還連接了一條類似尾骨的機械裝置。

    馮青一臉疑惑地看著四周，靈活地擺動著他那條“機械尾”，他皺著眉回頭看了看商夜，又盯著蘇九生看了一會兒，誰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商夜不敢輕舉妄動，他知道馮青的能力非?？膳?，現(xiàn)在的馮青如果在這里暴走，很容易把自己也一起卷進去。

    “先生到底為什么讓教授跟來……”商夜在心里默念道。

    忽然，馮青回過頭死死盯住商夜。

    汗水順著商夜的面具滴了下來，蘇九生看得出來商夜顯然是在懼怕馮教授。既然敵人都如此畏懼，那么自己更應該明白現(xiàn)在的處境是有多么危險，蘇九生索以軍人的姿態(tài)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沒有心跳和呼吸的他儼然就是一尊雕塑。

    馮青慢慢靠近商夜，周臣在遠處看得心驚肉跳，小聲問道：“要不要我動手？”

    殊不知商夜此時已經被馮青控制住了，他動彈不得，根本無法回答周臣。

    馮青繞到商夜身后，他看見了商夜的隊服上畫著的鐮刀少女標志，那是巨耳公司的“Norven”計劃標志，馮青歪著頭端詳了一會兒，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么。

    忽然，馮青痛苦地抽搐起來，他發(fā)出一聲咆哮，機械尾瘋狂擺動起來。馮青一個猛力的掃尾拍在商夜背上，商夜貼著地面被狠狠拍飛了出去，鮮血從他的面具內淌出，他的黑刃也被擊飛到了一邊。

    “商夜！回答我！”周臣瞳孔驟然張開，對著聯(lián)絡器大喊著，可是商夜依舊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他渾身戰(zhàn)栗著，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該死！”周臣把一枚子彈填進槍膛，他瞄準馮青的頭，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方才將赤蛇號和蘇九生逼到死路的雕紋子彈，連同周臣這把槍一起名為“神弒（G-58）”，是周臣的專用武器，其威力是普通穿甲彈的十四倍，程范圍在3500米，是目前國際上威力最強的狙擊槍，其內部構造、制造方式至今還是迷。

    子彈極強的破壞力加上周臣的洞察能力，成就了他那無人能媲美的暗殺。除了剛才死里逃生的蘇九生，目前還沒有人能在周臣的這把槍下活下來。

    G子彈很快便逼近了馮青，而馮青已經來不及閃避。

    “嘭”的一聲，子彈穿透馮青的顱骨，同時也打穿了基地的外墻。然而令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的是，馮青并沒有倒下去！他顫動著，好像了無意識狀態(tài)。

    就在子彈擊中馮青的那一瞬間，商夜仿佛掙了某種束縛一般快速從地上翻身爬了起來，他再次摘下面具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喉頭一甜涌出一口鮮血吐在了地上。

    “怎么會……”周臣看著還沒倒下的馮青，他不敢相信自己連續(xù)的兩槍竟然都沒能將敵人斃命。

    人腦如果被擊中，由腦電波無意識控制和協(xié)調著的人的各個能板塊會瞬間崩潰。腦部受損，腦電波一旦停止，就會直接死亡狀態(tài)。

    這個道理蘇九生十分清楚，蘇九生下意識地了自己的左口，沒有心臟的跳動，只有一陣陣機械運作的震動，沒有溫度也不會有痛楚。

    “上校，不要發(fā)呆了！”張肅仇的聲音從蘇九生背后傳來。

    聽見這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背后響起，蘇九生回頭一望，只見張肅仇半跪在地上，他的雙手了沙里。張肅仇抬起臉，瞪著金的眼睛對著蘇九生喊道：“躲開！”

    “躲開？”蘇九生迅速跳開，他腳下的沙地里忽然以極快的速度竄出數(shù)根尖銳的骨刺，粗細如同手指，長短不一，最長的近兩米。

    骨刺交錯著從地里鉆出，還沒等商夜反應過來，他就已經被骨刺架離了地面。骨刺那巧妙的空間排列方式像牢房一樣死死困住了商夜的關節(jié)，無論他用怎樣的方式發(fā)力，都無法掙。

    短短幾秒鐘，蘇九生的眼前就憑空長出了一座骨頭打造的監(jiān)獄。

    “張肅仇，你……”商夜徒勞地掙扎著。

    “上校，快去控制住馮教授！再讓獵戶立即用火力覆蓋周臣所在的區(qū)域，不要停下！殺死他也可以！周臣是非常危險的殺手！”張肅仇說完這些后，他把手從地里拔出，一下癱坐在了地上，而在他的手上還殘留著滲出皮膚的白骨質。

    蘇九生點點頭，他一聲令下，基地樓立刻升起了導彈定位裝置，對周臣所可能在的區(qū)域進行火力覆蓋。

    馮青此時仍然處于無意識狀態(tài)，蘇九生一把抓住了馮青的尾巴將他一甩，直接把他甩進了機甲倉庫，守在倉庫中的銀兔號接住馮教授并將他封鎖住了。

    一時間，沙漠的遠處火光和爆炸聲不斷，將墨藍的夜空染成了火紅。

    蘇九生把張肅仇扶了起來，張肅仇渾身是汗，眼角青黑的血絲一直延伸到耳蝸，甚至顴骨也蔓延開了部分血絲。張肅仇大口喘著氣，血絲慢慢開始褪去，最后，只剩下部分血絲像紋身一樣環(huán)繞在眼睛周圍。

    振興基地一戰(zhàn)結束后，商夜本人被活捉并被囚于“振興”基地地下十層。而在火力覆蓋的區(qū)域沒有發(fā)現(xiàn)周臣的尸體，也沒有發(fā)現(xiàn)神弒武器。

    而至于馮青，出于對他本人的安全考慮，正在醫(yī)療機甲的醫(yī)療艙內進行治療修復。通過全身掃描后，蘇九生他們得知馮青的腦部受損嚴重，但是由于他身的機械裝置的作用，導致他即使在沒有腦電波的情況下，也可以由那根尾巴發(fā)出仿腦電波來進行活動，甚至可以通過特殊的芯片來遠程控制其行為。檢查結果同樣顯示，馮青在腦部受創(chuàng)之前，他的大腦就已經被納米技術改造過了，之后又遭遇神弒武器的攻擊，導致大部分腦組織完全停止壞死，現(xiàn)在只有考慮使用人工大腦來維持生命，再接受神經干細胞移植，至于記憶和情感是否受到影響，只有等手術完成后才能進行觀察。

    林婭是最后一個得知這個消息的人，她在了解了馮青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和即將面臨的問題后，一言不發(fā)地拿著馮青身上那套機械裝備的資料回了房間，之后整整三天沒有出門，一點東西也沒吃。

    這一戰(zhàn)結束后，張肅仇被送進了醫(yī)療艙。反噬是一種燃燒DNA的行為，它相當于打開了錮人類基因能力的枷鎖，讓生物狀在某一瞬間或者一段時間內超幅提升或者再造，如果反復使用，無疑會對人體造成極強的損害。張肅仇以前把自己當做試驗品進行能力實驗的時候，就已經反噬過自己很多次，所以才會留下永久的“反噬痕跡”，也就是那些褪不下去的如同花紋的血絲和失去原的瞳。所以張肅仇這次進行反噬時同樣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臟器官受損，短時間內還是得躺在病上了。

    戰(zhàn)斗過去四天，經過連續(xù)四天不分日夜的審問，商夜仍然是一個字也沒說。蘇九生有些不耐煩了，他把審問內容向手下交代清楚過后就重新去到了鬼濕婆那邊。

    鬼濕婆仍然被“蛛網”死死包裹著，看見蘇九生后，他微微笑了笑。

    “看來我必須得表揚表揚你啊，居然這么輕松地就戰(zhàn)勝了三位遠古兵器的執(zhí)行者。”

    蘇九生蹙著眉說：“并不輕松，而且還讓周臣逃走了。”

    “周臣？他的能力是什么？”鬼濕婆問道。

    “你所說的‘洞察’。”

    “哦，原來如此?！惫頋衿潘妓髁似蹋斑@么說來，夜鬼和惑亂都在你手里了？可是為什么我只能感應到夜鬼呢？”

    蘇九生盯著鬼濕婆：“你說的惑亂我想應該是馮青教授，你感應不到他可能是因為他現(xiàn)在處于無意識狀態(tài)吧。”

    聞言，鬼濕婆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我真是越來越猜不透問家人的想法了。”

    “什么意思？”蘇九生有些費解。

    鬼濕婆的眼里閃過一絲狡黠：“這次絕對不只是想要奪取安氏后人那么簡單，問氏后人的里流淌著的是陰謀家的血液。你所說的馮青我也略有耳聞，他可不一般。”

    蘇九生追問道：“此話怎講？”

    “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鬼濕婆閉上了三只眼，“最后奉勸你一句，蘇九生，你們那句古話說得極好，小心駛得萬年船啊?！?br />
    蘇九生的心一沉：“鬼濕婆，我這次來可不是聽你胡言亂語的?！?br />
    “胡言亂語？”鬼濕婆第三只眼赫然睜開，瞪著蘇九生，“既然你說我是胡言亂語，那你又何必找我呢？”

    “我是想問你關于‘惑亂’的事?！碧K九生坦言道。

    “惑亂？”鬼濕婆愣了一下，又把眼睛閉上了。

    “沒錯?！碧K九生看著鬼濕婆，“即便是振興基地的資料庫里，關于惑亂也沒有任何記載，連個概念或者形都沒有。所以我這次來是想問你，惑亂到底是什么?！?br />
    “想不到歷經了千年，武器終究還是只能制造災禍?！惫頋衿艊@了一口氣，把三只眼睛全部睜開來，“也罷，我也沒理由去隱瞞什么。不過我有個條件，要等我講完之后再說，而且只能你一個人聽見，就看你敢不敢答應我。”

    蘇九生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只要不是把你放出來或者把白修交給你，都好說?！闭f罷，蘇九生下命令，把實驗區(qū)的人都撤到第三層門外去了。

    “好！哈哈哈！有骨氣。小子，你聽好了?！?br />
    “所謂‘惑亂’，和你之前見識過的‘火神’、‘毀滅’、‘洞察’和‘夜鬼’是不一樣的。你應該知道，這些名詞都是遠古兵器的代號，種類不下十種，等級和分工也各自不同，但是這些遠古兵器中，只有一種是不可能被完全復制和利用的，那就是‘惑亂’?！?br />
    “舉個例子來說，我身所持有其中一種：‘火神’，按你們的科學來講，就是在一瞬間將肌肉的顫動頻率達到異常高的程度從而產生大量的熱量，再點燃從身部分泌、滲透而出的可燃物顆粒?！鹕瘛某钟姓叱私邮堋鹕瘛@項兵器以外，自然還要接受皮膚、組織、內臟等各個的耐高溫強化和改造，才能成為‘火神’的持有者。‘火神’是可以批量生產的遠古兵器，你所接觸到的‘毀滅’、‘洞察’、‘夜鬼’等等都是可以批量生產的，只是你們的科技和條件還不滿足量產的條件罷了?！?br />
    “然而‘惑亂’是精神層面的力量，有點類似你們的神學，是不可能量產的。簡而言之，就是只有思維維度能達到‘類神’級別的人，才可以作為‘惑亂’的使用者。就算是我族，關于思維層面的知識也是遠遠不夠的，‘惑亂’的持有者除了接受‘惑亂’的以外，還必須將記憶完全清零，才能二次創(chuàng)造其思維的活躍度，使其能支配自己的思維，也就是你們所謂的‘腦電波’。”

    “腦電波控制大腦是無意識的，無論是我族還是人類都如此，然而當一個個體能有意識地控制其腦電波時，不就等于可以控制個體的生存和死亡嗎？試想一下，控制自己的痛覺、觸覺、嗅覺、味覺，那將是多么完美的個體?！?br />
    “在我族的戰(zhàn)爭中，‘惑亂’會和一種發(fā)散裝置同時出現(xiàn)，這種裝置可以發(fā)散‘惑亂’的腦波，使得其他個體受到‘惑亂’的影響。‘惑亂’是屬于人類祭祀的角，他可以進行戰(zhàn)士的強化，甚至臨時的改造，比如創(chuàng)造沒有疼痛的戰(zhàn)士，或者通過腦波調節(jié)戰(zhàn)士的激素分泌來消滅戰(zhàn)士心中的恐懼?！髞y’的全盛時期，甚至有人可以使得死亡的戰(zhàn)士重新站起來加入戰(zhàn)斗。”

    “不過我剛剛感知到的‘惑亂’和我所了解的那種并不完全相同。問氏后人創(chuàng)造的‘惑亂’似乎是一種戰(zhàn)士級別的，通過機械使得腦波不再從單一的源進行發(fā)送，而是多點傳輸，使其達到類似‘不死族’的存在。這是對于‘惑亂’的錯誤理解?！?br />
    “不過你們要注意，雖然改造的方式不同，但是‘惑亂’這項古代兵器的本質沒有改變，無論如何，它都會隨著個體的覺醒而逐漸‘成長’，這也是其他兵器不具備的?？傆幸惶?，它會達到很高的強度。如果創(chuàng)造‘惑亂’的人是以戰(zhàn)士來定義它，那么連我也完全無法預計它最終會成長為什么樣的可怕兵器。”

    “至于這個男人是怎樣被‘惑亂’所接受的，這應該和他的經歷有關，我也只是略有耳聞，不敢把妄自揣測的東西告訴你。蘇九生，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的為好。”

    “還有不懂的嗎。”鬼濕婆看著蘇九生的雙眼。

    “這……”蘇九生覺得自己有些說不出話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后問道，“也就是說，如果‘惑亂’達到一定程度，即便整個軍團全部陣亡，只剩一名‘惑亂’，他也可以通過復活士兵來重新主宰戰(zhàn)場？”

    “理論上說，可以，雖然復活的士兵可以戰(zhàn)斗，但是由于和精神的衰亡，他們只能持續(xù)一小段時間。在理論上這種想法是成立的。不過，我族歷史上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那樣強大的‘惑亂’，在我的記憶里，存在過的最強大的‘惑亂’也只是可以同時復活四個士兵，而且這些士兵復活后的作戰(zhàn)能力都很弱。僅此而已。”

    蘇九生感到一陣惡寒，這種違背倫理和宗教信仰的能力真的存在嗎？這不就接近“神”的能力了嗎？

    “咳咳……”鬼濕婆佯咳了幾聲，“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現(xiàn)在你該完成我的條件了?！?br />
    蘇九生咽了口口水，他點了點頭，心里卻在嘀咕著不知道鬼濕婆會提出什么要求。

    鬼濕婆一臉嚴肅地說：“你，知不知道有一種食物叫蛋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