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凝結(jié)

    “來了啊，烏格?！鞭D(zhuǎn)進跳蚤市場中一條不算窄的巷子里，一位看起來老道又精明的老人正迎接著烏格的到來。

    “喲，午安?！睘醺駨某艉婧娴娜巳褐袛D到了他面前，狼狽地問了一聲好。

    “我想你不會只是為了問聲好才來我這兒的吧？看來你們的‘生意’不好做了呢，都要勞煩你烏格親自來找我了。”老生意人笑著說，指了指天空中渾濁的云層“瞧，帝國的秋天就快來了?！?br />
    “既然帝國的秋天都要來了，不如去你家坐坐吧。這雨看起來，可不小。”烏格聽懂了對方隱晦的暗示，也向他拋回了一個句話。

    幾聲旁人聽不出異常的寒暄過后，烏格跟著老生意人快步著拐進了巷子的更深處，看來就算這些神秘的‘生意人’也不想在大雨來臨前還待在沒什么避雨處的室外。他們走到了巷子的最深處，這兒一地的狼藉臟亂得讓人反胃，看起來除了那些滿身癩皮膿瘡的流浪漢外壓根沒人會在這兒安家。但在一個堆放雜物的角落里，一扇老舊的木門被輕輕推開了，與門外截然不同的會客廳展現(xiàn)在了眼前。

    “最近乖不乖呀，有沒有像以前那樣到處跑去惹事？”沒等這里的主人把話說完，烏格便像是在自己家里一般，拖來一張椅子擺出盡可能舒服的姿勢靠了進去。

    “好了卡門，我最近很安分的?！睘醺裥ξ卣f道。

    “那你幾分鐘前才殺掉的那兩個人呢？”被喚作卡門的老生意人挑眉看了眼椅子上正悠然著的烏格，笑著問他。

    烏格一時驚訝得有些慌神，他沒想到街坊間的那些閑言碎語比他的步子還要走得快，快到已經(jīng)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

    “幸好，你是在你家附近那塊鳥不拉屎的地方犯的事，多半也是倆有眼不識你‘烏格·伍德’大人的小地痞。你比我更了解的，那些清理垃圾的勞工們會比我還高效地替你處理得一干二凈?！?br />
    “嘿，卡門，聽我說。”烏格從幾乎半躺著的姿勢一下立了起來，湊到了卡門的耳邊“我現(xiàn)在比前幾天奧萊特委托你的時候還需要錢，我需要來錢快一點的活計?！?br />
    烏格難得的認(rèn)真倒讓卡門吃了一驚，他考慮之后說“我是有樁大生意，不過......”

    “不過什么？”卡門故意的吊胃口讓本就焦慮的烏格心里頓感不爽，但也只能強壓一下語氣，禮貌恭順地回問道。

    “這種關(guān)鍵時候，奧萊特卻不在?！笨ㄩT道出了他的顧慮，順帶了提了提這幾天的疑惑“天知道他這次又跑哪去了，都沒聽他提起過。”

    “怎么，連你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也對他那張漂亮的臉蛋感興趣？怪不得當(dāng)初從死人堆里只救了他。最后還想讓他來宰掉我這丑家伙呢?！睘醺耖_起了關(guān)于過去的玩笑，卡門沒想到烏格還記得多年前的那些過節(jié)，只得連忙解釋起來。

    “哦不不，我想你誤會了。只是你知道的，奧萊特的信譽和名聲都很好，而且做事也一向穩(wěn)當(dāng)。而且這筆生意是我和奧萊特一起談的，我更信任他一些?！?br />
    “怎么，不信任我？”烏格的嘴角抽了抽，原本的笑臉頓時變得鐵青。

    “不是不是?！笨ㄩT感到了烏格的怒意，但他沒發(fā)現(xiàn)烏格的表情已經(jīng)被強撐得扭曲起來了。

    “那你就是故意損我的吧！老頭！”烏格似乎是在剛才裝正經(jīng)時就已經(jīng)憋了很久的笑，話已出口便掩飾不住的大笑了起來。

    正在準(zhǔn)備下一句解釋的卡門到嘴邊的話也被烏格的大笑給硬生生塞了回去，歲月讓他的腦子比年輕時遲鈍了不少，坐在位置上愣了一小會才跟著烏格一起笑了起來“你個渾小子，當(dāng)初就該讓你在這兒再死一次?！?br />
    “真是太感謝你沒有這么做了?！睘醺褚哺杏X到了剛才夸張的笑法就算在老朋友面前也能算上相當(dāng)沒品，只好強壓著笑意裝作淡定，不過刻意收斂起來的嘴角還是不自禁的上揚“不然當(dāng)時和你一起的奧萊特肯定會往我的尸體上再捅一刀，好確認(rèn)這個一向命大的家伙是不是已經(jīng)死透了?！?br />
    “你就是這么損你的老戰(zhàn)友兼現(xiàn)在的合伙人的嗎？真是過分。”卡門雖然這樣說著，臉上的笑意卻依然明顯。

    “我賭兩個阿斯?！睘醺裰匦驴苛讼氯ィ攘吮取氖謩荨耙悄菚r候你用半塊面包作酬勞讓他動手，那家伙會毫不猶豫殺了我這老戰(zhàn)友兼合伙人的。”

    “你這話說得我都有些后悔了呢。好了好了，談?wù)?。”卡門打斷了這場玩笑，也讓烏格對他講的事重新認(rèn)真起來。

    “說吧，我聽著的。”

    “一個獵物，五十奧里斯?！?br />
    “嚯。我倒想知道什么獵物能值這個價，他一定不知道他肩膀上的那顆腦袋可以夠我好幾年衣食無憂呢?！边@樣的天價顯然打動了烏格。

    “你聽說過轉(zhuǎn)生女神教派嗎？”

    “聽說過呀，奧萊特也算半個他們的教徒?！?br />
    “我們要去狩獵的，就是轉(zhuǎn)生女神教派的大主教。”

    “我想，你大概還是在跟我開玩笑?！睘醺裼中α诵粗ㄩT。雖然奧萊特時常會提到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宗教，但烏格從來都只是把這個名字拗口的教派和帝國的國教視為同流，都是一群殘酷無情的瘋子罷。

    “應(yīng)格奈烏斯·昆塔斯將軍之邀，大主教和帝國的各界名流會在五天后前往奧萊加堡赴宴。”

    卡門的話音剛落，烏格就接上了口。

    “然后呢？我就去刺殺他？”烏格聳了聳肩，轉(zhuǎn)頭望了眼窗外已經(jīng)凝聚在了一起的層層鉛云“請問你把我的棺材買好了嗎？還真是麻煩你了，把我的尸塊給撿進去的時候別忘了粘在馬蹄上的腦漿，謝謝?！?br />
    “冷靜點，烏格。大主教在赴宴時不會帶太多的護衛(wèi)，而且奧萊加堡里有我的內(nèi)應(yīng)，你有足夠的機會和時間做掉他?！?br />
    “好吧，我接了。”烏格沒考慮多久，給出了他的回復(fù)。不知是五十奧里斯的巨大誘惑還是對友人的信任，他答應(yīng)下了這筆聽上去完全是自殺的生意。

    “還有?！边@樁生意談成了，卡門又開始施展起他‘生意人’的本事，他知道現(xiàn)在烏格絕對不會拒絕他所提的一個小請求“等下能幫我一個小忙嗎，跟我出去一會兒就好?！?br />
    “當(dāng)然可以啦，我的老卡門。”

    烏格坐起身來，把桌上的煙絲用卷煙紙卷了起來，舌尖順著一舔?qū)⒄鎮(zhèn)€粘牢固定。但他卻一直搓著香煙的尾部，遲遲沒有含在嘴邊燃上。

    “你說這是你和奧萊特一起談下來的買賣，那么這情報是誰帶來的呢？”

    “奧萊特?！笨ㄩT也卷起了手中的煙。

    “果然又是他呢。”洛克笑了笑，將搓細的香煙微端送入了揚起的嘴角。

    君榮城郊外，一隊人馬朝著奧萊加堡方向穿行在林道中，為首的昆塔斯和身旁的穆勒似乎在交談著什么。兩人身后數(shù)十名裝備精良的衛(wèi)兵騎著馬緊緊跟隨著，除了馬蹄踏在地上和盔甲相碰的聲音外，沒有其他任何動靜從他們之中發(fā)出，如果有哪個劫道的土匪或者被雇傭的刺客膽敢威脅到這支鐵軍的主君，他們甚至不需要費吹灰之力就能讓來者變成滋潤兩旁樹木的肥料。

    “穆勒，請柬都送到了吧。”昆塔斯望著前方，騎在馬上一邊詢問著穆勒一邊哼唱著君榮城街頭的民謠。

    “是的，大人。負(fù)責(zé)通知轉(zhuǎn)生女神教派大主教的最后一名信使也在今早返回了。”穆勒的目光也隨著昆塔斯望向遠方。但身為帝國將軍的貼身近衛(wèi)，他也同時警惕著林道兩旁那些悉悉索索的動靜。

    “那我們也得快點回奧萊加堡為這次的宴會好好做準(zhǔn)備呢，得讓那些貴客們對我的宴會又一個愉快的印象才行?！?br />
    “是的?！蹦吕找琅f是以尊敬的語氣回應(yīng)著。

    “哦，對了?！崩ニ箍雌饋硭坪跏峭蝗幌肫鹆耸裁词?，停下了正在哼唱著的民謠。被打斷的這支曲子向后飄去，被馬蹄踐踏著，踩進了地里。

    “奧托和利厄波斯的劍術(shù)練得怎么樣了？”

    “大人，在上次離開奧萊加堡時我吩咐了他們這段時間可以不用練習(xí)，休息便是?！?br />
    “是嗎？也好，我記得從兩三年前你就在培養(yǎng)他們?nèi)绾纬蔀檎嬲哪凶訚h了。不過，畢竟他們還是兩個孩子嘛，讓他們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的不是更重要嗎？等他們長大后，我也會教他們在這世道下更多的生存技巧的?！崩ニ勾藭r就像一位和藹的長輩，和穆勒聊著關(guān)于孩子教育的事情“你覺得我們做家長的該怎么規(guī)劃他們之后的人生呢？”

    “大人，我認(rèn)為您的養(yǎng)子——奧托適合走上和您一樣的道路，成為帝國的國柱。而我那孩子利厄波斯天生愚鈍，應(yīng)該讓他用劍和盾來輔佐奧托?！?br />
    “哈哈，穆勒。看來你對孩子們的了解遠不如對你的那把劍呢?！?br />
    “大人，那您的看法是？”

    “恰巧相反。”

    陰沉的云讓領(lǐng)導(dǎo)變得比平時更加的暗，衛(wèi)兵們跟隨著主君消失在林道的更暗處，剛才的民謠早已消散無蹤，他們在這兒留下的只有地面上的馬蹄印以及在大雨之前，人所呼出的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