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沉睡的夢

    在難熬的痛楚中我陷入了沉沉的睡眠，睡夢里，娘蒼老的面容和江南美麗的面龐在我的面前一閃而過。我忽然想起那天我從家里跑出來，淚流滿面的我沒有回頭看娘是不是同樣的淚流滿面。

    一絲晨曦劃破了我浸滿淚水但依舊沉香的睡眠。當(dāng)我睜開眼睛，用力的呼吸這個世界上的新鮮空氣，感受著自己的心臟正有力的跳動，身上的痛楚竟已沒有那么難忍。

    水兒正端著一碗藥，安靜的坐在我的床前，濃濃的藥兀自冒著熱氣，散發(fā)著東城國的草藥所獨有的沁人香氣。水兒把我扶起，說道：“咦，大哥哥，你怎么哭了呀？”我看著水兒，微笑道：“水兒，把藥給我吧！”

    藥很苦，我閉上眼，一飲而盡，便如飲一杯清水，一杯無味的清水。水兒說道：“不苦嗎，爺爺熬的藥可苦了?！?br />
    “不苦，世上有比藥更苦的東西?！彼畠盒α诵?，說道：“比藥還苦，那不是很難喝嗎？”水兒說道。我說：“是很難喝，可是藥只是在喝的時候苦，有些事情在過去很久以后還會苦，會苦很久?！?br />
    這時，我看見了站在門口的紫伊真人，像看一個可憐的孩子似的看著著我。水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過了一會突然說道：“你說的是做錯了事吧，是呀，我小的時候看見一個鳥窩，就上樹把它摘了下來，可是里面的小鳥都還沒長毛，我又把鳥窩放了回去，誰知過了天去看時卻發(fā)現(xiàn)小鳥都死了。原來因為我動了鳥窩，鳥窩的氣味就變了，小鳥的媽媽便找不要它的孩子了，沒有了媽媽小鳥就餓死了。那時我的心中難過極了，現(xiàn)在我還難過呢？”

    水兒說著已經(jīng)瀅瀅欲泣了。其實，我懂得水兒的難過，但我又知道那不過是一個善良的女孩小小的愧疚。

    正如一個遍嘗人間苦澀的人能夠輕而易舉得理解凡人的痛苦卻又看得見他們的幸福。我知道，水兒是幸福的。

    水兒細(xì)心得為我擦干了眼淚，從一個小瓷瓶中取出一粒黑色的藥丸給我服下了。我看著水兒澄澈的眼眸，便如看到了她澄澈的心靈。無法可想，在我所識的人中，只有兩個人有著這樣的清澈眼眸。

    一個是水兒，一個是江南。水兒是因其天真無邪而內(nèi)心潔白無暇，江南因其孤寂高潔而內(nèi)心纖塵不染。眼眸的清澈是她們內(nèi)心純潔的折射。

    世人的眼眸往往太過深邃神秘以致透射出令人難以揣摩的神色。愁苦之至如我娘，痛苦之至如我，邪惡之至如李江城，卑鄙之至如何云天。

    人心的千姿百態(tài)注定了眼神的千姿百態(tài)，這一切不過是現(xiàn)實自以為是的拙劣的作品。然而，讓我感到欣慰的是有江南和水兒活在我的生命里，讓我不會極端的認(rèn)為人性總是丑惡的，讓我不至于徹底的絕望。

    那天水兒帶著我走遍了潛龍澤的每一處風(fēng)景。我用力得嗅著花兒的醉人芳香，傾聽著鳥兒的動人鳴叫，看著綠水青山的迷人容顏。

    特別是當(dāng)我用手觸摸瀑布的完美聲響時，恍惚中忽然覺得生命中有著這樣那樣的阻隔，又有那么多的事一次又一次出乎我們的意料，讓我們不知所措，有時我們甚至無路可退，只得聽從命運(yùn)的冥冥安排。

    可是正如溪流要穿越無數(shù)的障礙，方能成就一瀉千里的瀑布。只要我們有足夠的勇氣和信心，沖破生命中的重重阻隔，生命的長河終就會浩浩蕩蕩，一瀉千里。

    可是當(dāng)我確定知道我不能離開這里時，剛剛積聚起來的勇氣和信心還是顯得那樣不堪一擊，絕望之感我撲面而來。

    我像一個溺水的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想要抓住一顆救命的稻草，我跪在紫伊真人的面前哭道：“前輩，你幫幫我，你一定要幫幫我，幫我離開這里，我知道你有辦法的，我還有太多事沒有做。”

    說著我已經(jīng)泣不成聲了。紫伊真人道：“這里不好嗎？青山綠水，藍(lán)天白云，鳥鳴猿啼，沒有勾心斗角，沒有爾虞我詐，不好嗎？”

    我流淚道：“前輩，許多事我們經(jīng)歷了便不能置身事外，你沒有見過骨肉分離，妻離子散，你沒見過西城國攻下我城池后屠城的慘烈，以前我也不懂以致我一再叛逆，違背了對我娘的誓言?？墒悄翘?，就在我墜崖的那天，我去了戰(zhàn)場，我懂了，可是一切都晚了?！?br />
    說完這些，我更加的泣不成聲?？墒牵业男闹杏幸粋€信念，無論如何我要出去，因為我要彌補(bǔ)，我要改錯。紫伊真人的沉思給了我一絲希望，他緩緩的把我扶起，說道：“孩子，世間打打殺殺何曾停息過，即便是你出去了憑你一己之力又能改變什么?。俊?br />
    我說道：“前輩，設(shè)若讓我從戎抗戰(zhàn)，微薄之力于事不過是杯水車薪，可是我娘告訴我只要找到當(dāng)年我爹的遺物，便可以阻止四國兵戎相見。”紫伊真人輕輕捋著他的胡須，說道：“如此這般，讓許多人免于戰(zhàn)火可謂功量無限。不知令尊是？”

    “我爹即為當(dāng)年的飛天將軍張嘯天，抵退西城國后為朝廷所害，”我說道。紫伊真人驚道：“原來你是李將軍之后，李將軍為國為民鞠躬盡瘁，特別是當(dāng)年聯(lián)合北城國，南城國抵退西城國，世人無不敬佩。

    但自古狡兔死，走狗烹。各朝功高蓋主的功臣若不是被殺害便是被奪去了兵權(quán)。想世間忘恩負(fù)義之人，莫過于各朝開國君主啊?！?br />
    我說道：“當(dāng)初三國聯(lián)合抵抗西城國，其實那時我爹爹便知道西城國兵退后他必死無疑，但他曾言一生只需無愧于天下蒼生，雖百死而無一怨。紫伊真人說道：“李將軍一生金戈鐵馬，為國為民出生入死，老朽虛長他幾歲，但若比起來，我可是大大的慚愧呀！”

    “前輩自謙了，前輩年輕時若逢亂世，自也必是大大的英雄豪杰?！蔽矣芍缘卣f道。紫伊真人沒有說話，只見他低下頭，若有所思。我又說道：“自古以來的幾次大戰(zhàn)，無一不是西城國發(fā)起的。

    三國起先往往各自為戰(zhàn)，而后連縱，雖說最終抵御了侵略，然每次無不損失慘重。重要的是每次戰(zhàn)場均在三國境內(nèi)，其時黎民流離失所，苦不堪言。

    西城國軍隊訓(xùn)練有素，特別是近些年來不斷建倉屯糧，擴(kuò)建軍隊，其志不在小。西城國以殘忍兇狠著稱，喜好屠城，攻城前若是不降，城池被破后不留一活物。雖城中兵士，人民全力抵御，可終就敵不過西城國的虎狼之師。

    二十年前，四國的六十位高手自毀其身鑄就的強(qiáng)大結(jié)界以支離破碎。雖說二年來各國也出現(xiàn)了無數(shù)出類拔萃的少年，可終就缺乏登峰造極之人。

    況且在生于安樂，又有幾人甘愿如前輩那樣自毀真身。我娘告訴我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便是要找到當(dāng)年我爹的遺物―乾坤七彩球，用它重復(fù)結(jié)界舊觀。

    如此方能使天下蒼生免于涂炭。”二十年前的八月十五月圓之夜，是西城國投降的前一晚，爹安排我娘到山村隱藏，第二天西城國投降，舉國歡慶。

    第三天飛天將軍陣亡的消息傳遍全國，舉國悲痛。只有我娘和爹的幾個部下知道爹是被害了。那時，我正在襁褓中。

    其實在最后我是對事情的來龍去脈最清楚的人。

    我想起了兒時的夢境，殘酷的夢境為我重演了殘酷的現(xiàn)實，卻讓我見到了曾未見過的爹，讓我知道了皇帝殺害我爹的真正原因，其實娘也知道，只是娘從未跟我提起，一直到我問起時……

    紫伊真人的話打破了我的思緒，只聽他道：“乾坤七彩球，傳說中可以無限容納真氣的乾坤七彩球竟然真的存在。”

    我望著窗外的無邊黑夜，緩緩地道：“當(dāng)年若不是我爹去朝廷之前便將全部的真氣輸入了乾坤七彩球，想那卑鄙的皇帝也未必便能害的了我他?！?br />
    不知道為什么啊，這是我第一次為爹感到驕傲。我站在那里，臉上的表情堅定無比，我堅定的認(rèn)為我堅定的表情和夢里爹望向天空的表情如出一轍。

    我再次跪在了紫伊真人的面前，說道：“求前輩幫晚輩離開這里，晚輩定會盡全力找尋乾坤七彩球，為天下蒼生舍身忘死。”

    紫伊真人沒有說話，空氣像凝固了一般。

    我不禁絕望萬分。

    過了許久，終于聽見紫伊真人才說道：“潛龍澤每十年會有大鵬過境，若借助大鵬所乘旋風(fēng)，則有希望離開潛龍澤。但若非武功登峰造極之人根本無法接近大鵬，而且極有可能因此喪命。”

    我跪在地上，再次無比感激的說道：“謝前輩指點，晚輩自當(dāng)全力以赴！”“今年八月十五會有大鵬過境，你有兩個月的時間來提高自己的武功修為，只此一次機(jī)會?！?br />
    紫伊真人扶起了我，繼續(xù)說道，“我見你年紀(jì)輕輕內(nèi)力已然深厚無比，想必平時定然刻苦勤奮，但萬事不能只靠意氣與蠻力，特別在這兩個月里，你要善于用心，心，靈物也，不用則常存，小用之則小成，大用之則大成，變用之則至神?！?br />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于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光明，雖然渺茫，但畢竟也給予了我希望，我想我要做的便是為這惟一的機(jī)會作全部的努力。